元修逼死了高乾,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望着高乾的尸体,幸灾乐祸地嘿嘿冷笑两声,命中常侍张景嵩装殓,将尸体交由使者带回晋阳,交给高欢处置。
斛斯椿一看事情闹大了,高氏兄弟可是除了高欢之外谁也不服的天王老子,惹怒了他们可不得了,他虽然是巴不得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大”就得有大的应对办法才行,急忙启奏说:
“陛下杀了高乾邕,他的弟弟高傲曹是个火爆性子,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冲冠一怒,率兵反攻洛阳,他手中的长枪无人抵挡得住。为今之计,只能是斩草除根,将高氏兄弟一概斩杀。”
高敖曹的武功和脾气都厉害,如果真让他知道了哥哥的死讯,反攻洛阳并非是不可能。皇帝听了斛斯椿的馊主意,也没有仔细思考,一错再错,点头认可,书写密诏,送给徐州刺史潘绍业,要他趁高敖曹毫无防备的时候,取其性命。
潘绍业接到皇帝密诏,知道自己徐州刺史的官位保住了,挤掉自己官位的高乾也已“伏法”,对皇帝感恩,对高氏复仇的双重心理,使他未仔细考虑行动方案,整整衣冠,就带领随从亲自去约请高敖曹到刺史府议事。
岂知事出意外,皇帝诛杀高敖曹的密诏未到,高乾已经遇害的消息先行传到高敖曹耳中,高敖曹对皇帝的举动早有预料,派出沧州壮士埋伏在路边。
潘绍业正忘乎所以地带着僚属往高府走来,一路上得意洋洋地考虑着怎样建立殊勋,以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刚走到十字路口,沧州壮士们一拥而出,将潘绍业一行数人捉拿。
高敖曹见潘绍业拒不让账,挥起两个耳光,打得这家伙晕头转向,乖乖地交代了藏匿密诏的地方。高敖曹从这家伙的衣领中搜出了皇帝的密诏,仔细阅读。他在剿杀尔朱家族的战争中屡建奇功,没想到皇帝却在背后捅刀子,气得嗷嗷大叫几声,拔剑狂舞,几颗脑袋滚落地上。
杀了徐州刺史,高敖曹就在街边店铺借用纸笔,将斩杀潘氏的理由写明,覆盖在死鬼潘氏头上,带领几名沧州壮士,数骑快马,一溜烟逃往晋阳。
高敖曹反出徐州的消息,顿时轰动全国。沿途的官员都知道高敖曹是当代的项籍,一杆枪横行天下,没有人敢阻挡他,从而去自找没趣。况且,这些官员认为高敖曹和潘绍业只是地方政府中文官与武将之间不和所造成的矛盾,由此酿成的悲剧,这种事情在全国是屡见不鲜,用不着为此大惊小怪。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地方官员大多是高欢的旧部,和高傲曹更是至亲好友,根本没把朝廷的通缉令当回事,不仅无人捉拿反贼,有的地方官员甚至大开城门,沿途接送,好吃好喝的接待,送钱送马的放行。
高傲曹这一路逃窜,甚如游山玩水,为官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过今日的清闲。高傲曹慢悠悠地往前走,有事没事的在嘴里戏谑地骂一声:“元修小儿”,正在欣赏江山如此多娇,陶醉其中的时候,半路上突然被一群人拦住去路,领头者恭立路边,举手相迎,高叫:“高将军留步!”
高傲曹勒马一看,哈哈大笑,来者原是改仕从商的麻祥和他带领的商队。麻祥见到高将军,扯开帐篷,就要摆起酒宴招待恩人。高傲曹制止了麻经理的举动,向其讲叙了自己杀潘绍业的经过。麻经理感念当年不杀之恩,自告奋勇,愿绕道光州,通知光州刺史高慎急速前往晋阳,逃避杀身之祸。高敖曹半路上遇到见义勇为的商人,感激不尽,此时没有时间摆玄龙门阵,二人匆匆作别,分道前行。
高傲曹逃到晋阳,向高欢出示了皇帝敕令杀害高氏兄弟的诏书。高欢此时见了元修的诏书,才晓得自己中了孝武帝的离间计,又气又恨又惭愧。朝廷杀害高乾,高欢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演戏,高欢与高傲曹抱头痛哭,大声吼叫说:“天子枉害司空。”
这时,奉敕前去光州刺杀高慎的刽子手,因高慎得到麻祥通报,早有准备,在光州刺史府将前来宣诏的刽子手斩杀,快马疾追,也赶到了晋阳,与一路游山玩水而来的高傲曹相会,兄弟团圆,弟兄二人双双跪在高欢面前,要领兵杀入洛阳,为兄长报仇。
高欢为安慰二人,答应举兵报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嘱咐兄弟二人隐忍一时,等待时机。
高欢把钦犯高昂兄弟安置在晋阳军中,为兄弟两布置好防务,返回晋阳又忙于接待前来窥视究竟的雍州司马宇文泰,因心思忙于应付皇帝的问责,杂事纷繁,匆忙中放走了其后的劲敌,派去“萧何月下杀韩信”的使者也无功而归。放走了宇文泰,造成高欢终身的遗憾。
此时在京都洛阳也发生了一件千古遗憾之事:集无数珍宝于一身,美伦美奂的宏伟建筑永宁寺,二月初十这天,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生大火,三天三夜燃烧不停。金碧辉煌的铜金佛像尽化为一滩铜汁,声震数十里的铜铃凤镝尽化为乌烟尘埃在空中飘荡。
九级浮图坍塌为破砖烂瓦,庄严巍峨的庙宇大殿炸裂成残垣断壁,无数洛阳市民跪倒在佛寺的废墟前,望着袅袅未熄的残烟痛哭流涕,更有无数信男善女跪拜在残像前,不寝不食,嚎啕大哭,其哀痛之声,远传数十里外。永宁寺的兴衰盛灭,似乎在预示着大魏帝国的衰亡走向,昭示着冥冥中的历史必然。
孝武帝刺杀高乾兄弟的举动极大地刺激了高欢,也震动了京都的各级官员,眼看君臣之间这场纷争即将白热化,若是忠臣贤相,就应该致力于弥合君臣之间的嫌隙,可惜大魏此时已没有这样的贤臣;把持朝政的斛斯椿更是巴不得扩大皇帝和高欢君臣之间的战火,他才能火中取栗。当朝的官员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打算,谋划着是投靠高王还是跟定皇帝,各自打着小算盘;也更希望在皇帝和权臣的矛盾中走钢丝,谋取利益的最大化。
面临严峻的形势,元修倒还不以为意,干脆将错就错,又开始实施“二桃杀三士”的阴谋。按照斛斯椿的设计,除掉高乾之后,就是封隆之,其后是孙腾等人。一个一个的来,最后是将高氏党羽一网打尽。
这天退朝之后,元修又按照斛斯椿的馊主意,果然传诏,在麟趾殿单独召见封隆之。
封隆之一进大殿,刚刚落坐,元修就亲热地对他说:“爱卿功高仁厚,素负人望;朕有一妹平原公主欲出宫,愿招卿为驸马;可是,孙腾将军昨日听说朕欲将平原公主许配与爱卿,气愤之下,居然带剑上殿,要朕答应将平原公主许配与他。朕不虑他无礼,只虑他执掌羽林军多年,党羽遍布内宫,为此心忧呀。”
封隆之听说美丽的平原公主将外嫁,而且自己还是人选之一,喜不自胜,能够和皇帝结成姻亲,这是何等的荣耀。不论如何聪明的人,得意必然忘形。封隆之也未考虑其中的欺诈,他也没想到皇帝也会欺诈,就诚心诚意地向皇帝建言说:
“陛下可让平原公主自主选择她的婚事,毕竟是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看她是愿意下嫁孙将军呢还是微臣,这不就把难题解决了吗。何必要让皇帝在中间为难呢。”
封隆之一表的人材,更是文武全才,绝对是稳操胜券,自信平原公主决不会选择又矮又黑又丑的孙腾为丈夫。皇帝见封隆之果然上当,装作高兴的样子说:
“很好,朕这就依卿所言,让平原公主在您二人中自主选择。朕决不干涉你们的婚姻自由,就看你们各自的运气了。”
封隆之谢恩,春风得意地返回家中,半路上经春风一吹,脑袋顿时就清醒了。皇帝的妹妹从来没说过要外嫁,怎么突然就要外嫁了。再说,皇帝有三个妹妹,让另外两个妹妹也外嫁,这不就绰绰有余了,何必为争抢女人挑起两个大臣间的斗争。而且,古今中外,当皇帝的哪个不是希望当臣子的团结一心,保护好自己的江山,怎么元修就这样的与众不同呢。聪明的封隆之意识到问题决非那么简单。
谁不知道平原公主是皇帝的最爱,他带着妹妹寸步不离,至今滞留宫中,怎么会舍得将她外嫁。况且,妹妹出嫁,当皇帝的御赐主婚,哪个当臣子的敢对皇帝有二话可说,又何必向臣子宣扬孙腾要对平原公主横刀夺爱这回事呢?而且,我与孙腾皆是高王安排留在朝廷中的近臣,有意在我们之间安排一个女人,弄得两人互相不高兴,这不是“二桃杀三士”的翻版吗,这其中必然有诈。
再说,皇帝此时最信任的大臣是斛斯椿,他怎么不把妹妹嫁给这人呢。再想想高乾兄弟去年的悲剧,皇帝此时在暗中投靠宇文泰,与高王是面和心不合。封隆之立即就明白了外嫁公主背后的阴谋,皇帝手中那一支支毒箭,正在有的放矢,射向高欢信任的干将。
封隆之赶紧勒转马头,一直奔向孙腾的府邸,要和孙将军商讨应对的办法。封隆之急匆匆地赶到孙府,没想到皇帝已先行一步,派中常侍张景嵩传诏约见孙腾,孙腾早已进宫去聆听佳音去了。
封隆之大叫一声不好,料定直肠子的孙腾必然会落入皇帝的圈套,就在孙腾书房里留下书信一封,指出这是皇帝一手策划的“二桃杀三士”的阴谋,要孙腾保持清醒的头脑,回来后找封隆之共商对策。
在孙府留下这封信,封隆之等了等主人,知道孙腾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才放心地赶回家中,静候孙腾上门。
事情的发展果如封隆之所预料的那样,从来没得到过女人示爱的孙腾,面对美人的诱惑,怎么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听了皇帝的话,孙腾早已是飘飘然,悠悠然,不知其所以然了。对于要和自己竞争的大臣,他决意要横刀夺爱。哪怕是天王老子,他杀起人来也绝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