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七,日间,剑守山,白雷丘
莫晓光一行人离开剑守山已经有近一个月了,除云清偶尔与梅誉寒与神识传书,通报情况之外,门人大多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李英年一度怀疑莫晓光是不是早已经妖毒发作,暴毙而亡了,不免又有些担忧。
殊不知,此刻莫晓光恐怕正在血云门中,同一众妖族玩得正开心呢!
昨日剑课上,李英年一时失神,竟然将试剑飞掷而出,试剑击中剑台一侧的石壁,剑尖应声而断,气得李秦罚其将余下的试剑统统擦拭了一遍,最后还不解气,让顾星洲将李英年带到严律阁,以“毁坏财物”论罚!
楚中倒并未过多怪罪李英年,只是哈哈笑道:“李长老爱剑如命,剑台的试剑当初都是她亲自挑选的,你这不是自找不快嘛!不过这些试剑年代久远,有的少说也有近百年之久了,常年风霜,确实易折。”
最后楚中也未过多处罚,只道守山阁近些时日人手不足,让李英年随江任雨一同巡山去,一月左右,竟然两次被罚巡山,楚中都笑了。
今日上午,应归忽然回山,据说天门宗的程秋台也来了,还有一仙界中人同至,晨钟后,众长老便皆至山门迎接。山中仅弟子们在各司其职,江任雨在守山阁正欲出发巡山时,见李英年来报到,道明缘由后,也是苦笑不得,只是不忘道:“今日就勿要再滋生事端了。”
李英年对仙界的人没有多大兴趣,不像门中其他弟子,偷偷跑去观摩仙人的真容。江任雨不用讲,自然没有任何事情比巡山还要重要,守山阁的弟子有念叨着要去一睹真容的,免不了被江任雨一顿数落。
上午不多时,一行巡山弟子巡至白雷丘,但见得阵阵金光弥漫,处处仙人之气,想必定是仙界中人已至。巡山的弟子们既已经来了,纷纷朝山道一侧的树木之间走去,想要一睹真容。江任雨本不愿过久停留,但既来之则安之,难免也新生些许好奇,进入了树林之中。
树林一侧,早已经有不少弟子聚集其中,其目的自然也都是一样的。
白雷丘前,程秋台与几名天门宗弟子站立于一侧,应归同剑守山其他几个长老立于另一侧,而众长老当中,一名仙气萦绕,身着半戎装,头戴金冠的仙人正居高临下的对几位长老说着些什么。
此人有些眼熟,李英年思索会议半天方才记起,这不正是开山庆典当日光临剑守山的那位仙界掌司吗?
江任雨当日未见得此人,同身旁其他弟子交流一番后,才知道此人乃是仙庭刑狱司掌司,厉荆。
历荆身为仙界之人,举手投足直接虽与常人无异,却浑身金光环绕,似有无尽的真气涌动。看着厉荆身侧的应归与程秋台,想必其今日之所以出现在剑守山,定是应归已经将魔神残魂可能未灭的消息告知了仙庭。
此刻在白雷丘前,剑守山的几个长老和程秋台皆站的远远的,仅厉荆一人缓步朝前走着,未有半分阻碍,便径直登上了白雷丘的丘顶。
树林之中,李英年看得目瞪口呆,想到自己当初自作聪明,与莫晓光一同去爬白雷丘,差点丧命。而眼前的仙人竟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其修为必然能轻松碾死自己,想到这里,李英年后背有些发凉。
其余剑守山弟子并不知白雷丘的厉害,依旧专注的看着这位仙人的动作,未觉得有些许惊讶。
厉荆登顶之后,站立了一阵,并未有任何动作,却见得丘顶阵阵蓝白的雷电翻涌,而自其中,出现一个高大的半身修罗模样的人形,朝厉荆行礼。
李英年看得真切,这正是天雷击山当日,神剑白雷所化的人形,故而现在和厉荆交谈的,正是神剑白雷。剑守山弟子皆知,千年前,仙界尊者化尽自身修为,铸造了白雷,又以上古雷灵附于其上,与剑合为一体,终成一绝世神器,击败魔神,又镇其残魄千年。
丘顶,厉荆同白雷交流一阵后,互相行礼,转身朝丘下走来,身后,白雷亦渐渐化入了丘中。方才雷电环绕的丘顶,不多时便恢复了平静,不见得半分雷电的迹象。
丘下,程秋台与应归一同行礼,身后的剑守山长老也是纷纷行礼,唯独厉荆,面不改色,径直走到了二位长老面前。树林中的弟子们离得较远,只能远远见得这位仙司同掌门交流些什么。
李英年看了半晌,从来只觉得天门宗的人目中无人,未曾想见到仙司却是如此恭敬。不禁心中暗道:“仙界之人高高在上,殊不知这天下每日定有不胜数的人在心中唾弃他们呢!”
远处,原本同两位掌门交谈着的厉荆停下来,抬头朝四周望了望。
李英年心道:“不会这么神吧,能感知我心中所想?行,待我再来一试,仙界无真神!”
厉荆突然像是感受了到了什么一般,眉头一皱,扭头看向了李英年的方向,此时两人相距数十丈之远,一个在白雷丘下,一个在山道林中,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和层层树木,厉荆却准确的看到了李英年的位置。
被这目光一蹬,李英年满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仙界中人的修为竟已经深奥到如此了吗?那自己这岂不是大不敬?
厉荆端详了一阵,眉头有所舒展,但还是看出有几份疑惑。
程秋台见此情景,道:“厉掌司有何吩咐吗?”
厉荆未答话,摆摆手示意没什么,但双眼还是注视着李英年的方向,又看了一阵后,迈开步子,朝树林走来。
李英年已经两腿发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逃跑,扭头看了一眼守山阁的其他弟子,个个皆算镇定,江任雨双眼注视着正朝这边走来的厉荆,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厉荆已经行至树林下方,白雷丘的边缘处,此处地势较低,与上方的树林和山道有几丈的高度落差,寻常巡山弟子都是从不远处的坡道上下的。厉荆却丝毫不在意,行至边缘时,轻轻纵身一跃,竟直接跳到了高处的树木之间,停在了一众巡山弟子面前。
巡山弟子纷纷行礼,道:“见过仙司。”
唯独李英年,还在原地战战兢兢,忘了要行礼了。
厉荆环顾着众人,表情愈发疑惑,扫视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李英年身上,后者定以为厉荆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大气都不敢出。
厉荆端详了李英年半刻,眉头舒展开来,道:“何惧?”
江任雨推了一把李英年,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抬手行礼,道:“回、回仙司,弟子、弟子头一回见得仙司真容,心、心生敬畏,故而、故而”
厉荆未待李英年讲完,道:“曾为白雷所伤?”
李英年一惊,心道这都能看出来?转而点头道:“未、未曾受重伤,仅是”
厉荆再次打断道:“何故?”
李英年道:“弟子违了门规,擅自攀爬白雷丘,未曾想”
厉荆面无表情的盯着李英年,又未待其把话讲完,直接扭头转身走开了,看方向,是朝白雷丘下的几位长老去了。
李英年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不过也并非算是一无所获,至少说明了,这些仙界中人,并没有看透人心思的本事。
厉荆走远后,江任雨道:“我等还有巡山之职,就勿要在此处停留了,掌门之事,我等也帮不上忙。”
众弟子们纷纷点头,重新站好队列,江任雨将腰间巡山的令牌整理了一下,便迈开步子前进,李英年经历了方才的一顿惊讶,也不想再于此处停留,亦跟着师兄们身后,前往下一处巡山。
不多时,天色已快至中午,本轮巡山弟子们最后一处巡山之地便是山门,一轮完成后,便可回守山阁交班了。李英年早已饥肠辘辘,巴不得现在能立即前往食阁,无奈深知江师兄的行事风格,不把职责完成,其他何事都甭提!
行至山门的主山道时,众弟子见得,山门处熙熙攘攘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细看之下,正是被一众长老与弟子随行着的仙界掌司。此刻想必是正准备离开了。
江任雨拦下身后弟子,道:“我等暂时勿要过去,待仙司走后再去吧。”
李英年其实觉得没有此必要,早晚之事,况且自己现在已经饥饿非常了,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
望着前方的众人,李英年低声道:“仙界中人着实地位尊贵,掌门长老们都是毕恭毕敬的。”
江任雨轻哼一声,道:“若你位列仙籍,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英年未答话,心中暗道:“不过是一些修为大成的目中无人之徒罢了!”
山门前,厉荆已经走出了山门之外,本欲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了李英年。
李英年心中惊道:“不会如此灵验吧!”
厉荆朝李英年的方向看了一阵后,抬头将目光望向了石柱上的六只金龙,笑了一声,道:“这石龙于此处应有千年了,可还有用?”
应归行礼道:“仙司说笑了,剑守山山门金龙本就是仙界之物,纵使再过千年,其仙力也未尝会衰减。”
厉荆笑道:“本掌司倒是觉得这些土石无用了,否则剑守山开山千年之日,也不会如此狼狈。”
应归听闻此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千年大庆被扰山,不知成了多少仙门的笑柄。
厉荆冷笑了一下,见应归无反应,继续道:“白雷反应无异,应是丘下梵幽残魂余息所致,尔等守好白雷即可。若百十年后还未散尽,再报仙庭。”
剑守山众长老齐声行礼答是。
厉荆转过身,未在意屈身行礼的几位长老,甚至目光都未在他们身上停留一下,径直朝停在山门不远处的地龟走去,一边道:“程掌门,本掌司今日有些乏了,就乘你这地龟回天门吧。”
厉荆说话的时候,双眼始终盯着天门宗的地龟,没走几步便将程秋台晾在了一边,而包括程秋台在内的几个天门宗弟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程秋台恭敬的行礼道:“仙司随意,我等即刻启程。”话毕,程秋台转身简单的同剑守山的几位长老行了个礼,便跟上了厉荆的步伐,而后者此刻已经进入到地龟上的楼阁之中了,天门宗的弟子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不多时,地龟缓缓抬起四肢,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龟背上阁楼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随之地龟也平稳的朝前爬动,渐渐消失在了夕阳下的山道之间。
要说这仙界中人的排场就是非同凡响,自其上午进山开始,剑守山的长老们半步不离的跟着,贵为天门宗掌门的程秋台亦是如影随形,生怕有伺候的不周到的地方。现在又要继续伺候着,以天门宗这个地龟的速度,纵使日夜兼程,到天门宗也得七八日了。和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仙界掌司相处七八日,不知这一路上程秋台心中是否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