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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〇〇二 走出小城(下)(1 / 1)

这三天,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天晚上的事情。虽然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接受这件事情,但这哪是说做就能做到的?相反地,我现在是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烦闷得要命。

为什么?为什么爸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而且事前竟然完全没有告诉我。说是为了满足我小时候的愿望,可是……可是那时候我还很小,怎么会有人把才三四岁大的小孩子说的话当真的呢?不可能的吧?爸爸一定是在说谎。但他为什么要说谎呢?如此匆匆忙忙地安排我到潘丁去,又有什么理由?宾叔和伯母似乎也清楚其中缘由,可他们竟也和爸妈一起隐瞒着我,为什么?如此多的疑问盘旋在脑海之中,始终无法得到解答,让我的心里好不难受。不单是因为很快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19年的地方,更让我难受的是,自那晚聚餐以后,爸妈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和他们似乎一下子成了陌生人,不再认识对方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是我最亲的人啊!怎么无缘无故地就打发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好无情……我的心里怎么会有一种被欺瞒和被抛弃似的感觉呢?……想不通,一点也想不通。本来以为好好的一个假期,没想到现在竟眨眼间变了个样。

这样的烦闷一直持续到了出发前的那天晚上。在爸妈面前像木偶一样啃完两块干面包之后,我又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发呆。其实准确地说,我这是在生闷气。明天出发?收拾行李,做足准备?去它的准备!我压根儿就没想过明天要走!不跟我说个明白,到时候就算抬着我走,我也不走!——我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咚咚咚——”过了一阵子,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对着门外问道。其实我很清楚,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听到敲门声,我心里是一阵高兴的——终于要来和我说清楚了吗?可是表面上,我却还要故意假装不紧不慢的样子。

“菲利欧,是我。”这是妈妈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进来吧。“我语气生硬地答道。

“吱呀——”推开房门,妈妈走了进来。我的房间没有点灯,黑糊糊的。妈妈通过走廊上照进来的灯光,才看见我正躺在床上。我一动不动,根本就没给妈妈好脸色看。“菲利欧?怎么房里不点灯啊?还是把灯点亮吧?”妈妈很勉强地露出笑容,对我说道。

“我看……还是不用了。房间变亮了,我看着会觉得更烦。”我一开口就不客气地来了一句。这话憋得我太久了。

妈妈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了,她收起笑容,脸上有些尴尬。“菲利欧,……别这样好吗?“

我一听就坐了起来,火气竟一下子上来了:“别这样?我怎么样啦?!依我看,应该是你们别这样才对!!三天了,三天了!!你,你们终于肯来跟我说活了吗?!啊?!你们,你们到底在干嘛?!我想不通,我想不通啊~~!!”本来我还想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这,这……”妈妈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于是我继续大声地冲着妈妈嚷嚷:“妈你告诉我,你们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叫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我之前都不知道?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告诉我啊?!!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

“你们,你们是要打发我走吗?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赶我走!你们,你们……!你们不要我了吗?!”随着火气上升,我的话也越说越离谱了。

“……”妈妈欲言又止。没办法,我气在头上根本停不下来,妈妈就是想说话也插不上嘴,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任由我大吵大闹。但是这样木然的反应,我看着竟更加觉得火大,吵得就更起劲了。

……

过了不知多久,我歇斯底里的发泄才渐渐到了头,语气也开始慢慢缓和下来。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当最后一句责怪之词说出来之后,我像个泄气皮球似的软了下来,接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出来了。虽然我想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

“……妈……我不想走……”吵了这么久,这句才真是心里话。

“菲利欧……”妈妈走近前来,看着埋头在哭的我。

“虽然……我也想到外面去……温德也肯和我一起……但是……我还是舍不得你……还有爸爸……”我哽咽地说道。

坐在床沿边上,我低着头,不停地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不想让妈妈看见自己哭出来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随随便便就流眼泪的,这我知道。可是任凭我如何尽力地抑制,心里那股难过的感觉却还是无法消散,反而使得我越来越想哭了。

断断续续的哭声回荡在安静而昏暗的房间里。

模糊的双眼中,我看到妈妈静静地,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很近。接着,一双历经沧桑却仍然纤细,平实却温柔的双手轻轻地抱住了我低着的头,让我缓缓地,靠在一处温柔而有力的肩膀上,然后……妈妈,她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竟有些错愕了:“妈妈……?”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很有力地搂着我。

“……”我于是也不再出声,而是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

……我感觉到了。

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股温暖一直包围着我,保护着我。

这股温暖,充溢在我的心间,让我变得平静。

这股温暖,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

……

慢慢地,我终于平静下来了。

又过了很久。

“菲利欧,好些了吗?”妈妈轻轻地问我。

“妈……是的,我很好。”

“嗯,那就好了。”

“……”

“……”

“妈妈。”

“嗯?”

“您……那个……不,没什么……”

“菲利欧……你,愿意相信爸爸和妈妈吗?”

“是,我一直都相信爸妈。”

“真的?”

“是。因为爸妈,是最喜欢我,也我最喜欢的人了。”我坚定地说道。

说完,我竟傻傻地笑了一笑。

妈妈也笑了。很温柔的笑声。

“菲利欧,记住,无论你或者我们到了哪里,我们,爸爸和妈妈,都会一直爱着你。一直……”

“真的吗?”

“嗯。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儿子。……爸爸妈妈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你,菲利欧。一直都是……我们是永远爱着你的。请你相信,我们决不改变!”

“妈妈……”

“爸爸妈妈,都爱着你……我亲爱的孩子。”

“我也是……我爱爸爸妈妈,我相信爸爸妈妈,我,相信你们……”

“……”

妈妈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双臂将我更紧地搂在怀里。

……

妈妈和我都没有发觉,在我房间外的走廊上,房间门的旁边,一个人正靠着墙壁,静悄悄地站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房间里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走廊上昏黄的灯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略带皱纹的慈祥的脸上,暗含着一丝无奈和伤感。

他,就是爸爸。

夜深了。凉风习习。布满星辰的黑色穹庐之下,城里的灯光渐渐变得稀疏。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都已慢慢进入了梦乡。小城维辛拔,就这样,又度过了平凡的一天。

……

第二天早上。

我和温德各自背着一个不算小的布袋,就这么出门了。一些钱,一些衣物,一些必备药,若干水和干粮,一把防身的短刀,基本就这么多了。对了,还有一枚蓝色的小徽章。听妈妈说,爸妈在圣亚里萨的那个熟人名叫埃里克?弗莱明,到时候跟他碰面的话,只要给他看这枚徽章,他就知道是我们了。同样,到时他的身上也会带着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徽章,只不过是绿色的,凭借这个标志我们也可以认出他来。

爸爸妈妈,还有温德一家,都来了,来给我们送行。他们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城郊。在路上,我,还有爸妈他们,都一言不发。我还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心里满是依依不舍。倒是温德跟他的家人,明明温德从小到大也没出过几次远门,他们却照样开开心心地有说有笑,就跟平常似的。这让我不禁有些惊奇,而且打心里暗自佩服——唉,多么乐观的一家人啊!也许,有时候以平常心态去对待一些事情,反而要好得多呢。

在城门的附近,爸爸出钱雇了一辆马车,我和温德要搭乘这辆马车,在今天晚上之前到达第一个目的地——涂班城。赶车人看到有生意可做,当然是快手快脚,不一会儿就整装完毕,可以出发了。

这一刻,也该是和家人说再见的时候了。

温德很干脆地对全家人说道:“爸,妈,我出发了,您俩保重。大哥,二哥,弗罗森,还有雯迪和安妮……麻烦你们照顾爸妈了……不用担心的,只不过去外地念书而已。念完书,我和菲利欧就会回来的。大家保重。”他刚说完这话,我发现,温德的嘴角开始有些抽搐了。

宾叔微笑着点点头:“嗯,臭小子,放心,我们都等着你们两个回来。你好好念书,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是啊。照顾爸妈就包在我们身上。倒是你,自己管好自己啊。”说话的是温德的大哥克劳德。

“凡事小心。”他二哥斯诺威补上一句。

“哥……”老四弗罗森也想说些什么,但又哽咽着说不出来。

至于温德的两个老妹,她们已经在流眼泪了。

看见这个情景,温德还想上去安慰安慰。不过还没等他起步,温德的妈妈已经先来到了他的身边。

“妈……?”温德看着自己的妈妈,欲言又止。温德的妈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柔地伸出手去,一丝不苟地,将温德的衣领和袖口,细心地整理了一遍,整理得端端正正,整整齐齐。然后,她说了一句:

“温德……有空,写信回来。”

“妈……”这一刻,温德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他连忙垂下头,将自己哭出来得样子隐藏起来。只轻轻地抛下一句:“是……我,记住了。”便飞快地跑到马车后座上,自顾自哭去了。

这时,就剩下我了。我笑着,对着温德的家人做了个小鞠躬:“伯父伯母,温德和我,一定会互相照顾好对方的。”

然后我走到爸妈的面前。

我笑着看了看妈妈,妈妈也笑着,对我点点头。接着,我转过头来来看着爸爸:“爸……”

“菲利欧,……”看着我,爸爸竟有些不知所措,“爸,爸爸我……”

没等爸爸说什么,我已走上前去,双手揽住了爸爸的脖子。

“爸,您放心。我相信您,还有妈妈。我一定会努力,决不会让您和妈妈失望的。您和妈妈,多保重……“

…………一阵沉默。

“菲利欧……“慢慢地,爸爸有些慌乱的眼神平静了下来,再一次地,眼神中充满了慈祥。他温和地说道:“嗯。你也是。加油!爸妈一直支持着你!”

说完,他挪开我的双手,退后一步,反过来用他的双手按住我的双肩。这时我感觉到,爸爸的双手是那么的宽厚,那么的强而有力!

“我的好儿子!爸爸妈妈相信你!努力!你一定会成为比爸妈更出色的人!!记住,无论你到哪里,你都是金萨利?闵维尔和玛露卡?闵维尔的儿子!!”爸爸坚定地说道,脸上满是信心。

我笑着,注视者爸爸的眼睛。转过头去又看了看妈妈,妈妈也再一次,微笑着,向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没错!这是当然的啦~~!!爸,妈。各位,那我们就出发了!回头见!!”说完,我便飞快地跃上了马车。

“驾~~!”赶车人一声吆喝,马车便载着我和温德,沿着大路疾驰远去。

“再见~~!”

“一路顺风!”

“路上小心!”

……

我坐在车上,回头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又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小城,心中,又升出了一丝不舍。但是我想,我不会再哭了吧?……倒是身旁坐着的温德,现在正哭得起劲呢。

……

马车渐渐远去。

“老金,你们昨晚……跟儿子吵了一架吧?”

“呵呵呵呵,你们都听见啦?唉,没办法呀,谁叫我们做了这种不可理喻的决定呢?”

“那么,接下来,你们真的……?”

“嗯,虽说我们都不想这样,但是……”

“但是万一你们……啊,对不起……呸呸呸……我是说,到时候,菲利欧怎么办?“

“唉……不知道……也许……唉……“

“……“

“……乔恩,谢谢你们了。这些年来,要不是你和蕾茵,还有埃里克,唉……谢谢你们……“

“老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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