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捏着帕子站在段氏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看这样子,别说马老太太不想罚臻徽,连段氏都换了风向,这可不太妙,等臻徽出了这个门,后面的事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李姨娘轻轻咳嗽了两声,想借此示意段氏,莫要轻易算了。
段氏听见了却没回应,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让马老太太不要念上了臻德。臻德已经有一样不关爱手足的错能让马老太太拿捏了,她若还头脑发晕这个时候没凭没据的难为臻徽和臻环,马老太太岂不是更要恼她了。
恼她也就算了,恼了臻德那才是她揪心的呢。
李姨娘见段氏没反应,又揉着嗓子咳了两声。
马老太太听见了,横扫了一眼过来:“李氏这是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呐。”
李姨娘缩了缩脖子,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正好瞧见那香炉青烟袅袅,赶忙道:“回老太太话,这烟儿重,奴不小心呛着了。”
马老太太了然颔首,李姨娘刚把悬着的心放下,又听马老太太问:“我记得你也是点香的,点的也是檀香吧?平日里闻惯了的,怎么这会儿就呛着了?”
李姨娘赔笑道:“老太太细心。奴点的那种没有烟。”
“哦,没烟的。”马老太太目光一凌,拍着桌子道,“你屋里用的倒是好货,改天也拿来让我试试这没烟的?”
李姨娘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屋里用的比老太太这里的还好,这个帽子扣下来,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李姨娘马上闭嘴了。
段氏见李姨娘终于消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马老太太似乎并不想为难自己,她理了理思绪,道:“臻徽、十丫头,都起来吧。还都是没有影的事。等蓝荷醒过来,我再细细问问,既然没做过,也就不用担心。”
臻徽低低应了一声事,段氏能这么说,他也就见好就收吧,再闹下去也谋不来什么好处。
臻环吸了吸鼻子,抬眼瞪了李姨娘一眼,张口道:“太太,一定要问问仔细了。那个丫鬟信口开河。不是个好的。”
听了臻环这话。段氏反常地点头,放暖了声音:“放宽心吧,回屋里去洗把脸,哭得跟个花猫一样。不会诬赖你哥哥的。”
段氏这样的态度让臻环和臻徽都是一怔,一时也就忘了起身。
臻琳赶忙过去把臻环拉起来,轻声与他们兄妹道:“扶着你们姨娘回房去吧。”说完,给臻环递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再咬着李姨娘不放了。
臻环分得清好坏,揉了揉跪麻了的膝盖,与臻徽一起去搀陈姨娘。
陈姨娘推开他们的手,给马老太太磕了个头,道:“老太太。奴还是闭门去,八爷和十小姐劳您多费心。”
比起让段氏带着孩子,陈姨娘更愿意让马老太太带,虽然是庶出的孩子,可在诰命夫人身边抚养大的。总归好听一些。
见马老太太慢慢点了点头,陈姨娘才站起来,与臻徽、臻环一道出去了。
段氏等那三人一走,又与蓝梅蓝竹道:“你们回去看着蓝荷,醒了就给我传个话。”
段氏处置完了这些,才换上笑容与孙氏道:“婉芸,你去看看辰哥儿和圆姐儿吃完蛋羹没有,让奶娘抱过来吧。”
孙氏知道段氏想找台阶下,赶忙起身让丫鬟去传话把孩子抱来。
见了曾孙,马老太太眉开眼笑,把圆姐儿抱在软榻上由着她爬,又捏着辰哥儿软绵绵的小手哈哈大笑。
段氏趁着马老太太高兴,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马老太太一个眼刀子打断了。
“老大媳妇你事情多,不像老婆子我就剩下逗孩子这么点活了,你忙你的去吧。”
段氏诺诺点头,马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这事不能就这么打太极和稀泥,一定要给个说法,她心里忍不住骂了李姨娘两句没事找事,面上恭敬地退了出来。
臻璇和臻琳与孙氏说着话,时不时就被圆姐儿口齿不清不晓得在念叨些什么给逗笑了,一时其乐融融。
等日头偏西了,臻璇才从庆荣堂出来。
臻琳送到了门外,低声与臻璇道:“那丫鬟真有胡诌这么大的胆子?”
臻璇一怔,她知道臻琳并不相信臻徽会做那种错事,但是这事到底是闹起来了,蓝荷为何要诬陷又为何恼得撞柱子,一时三刻也说不清。她叹了口气,道:“祖母也说,人少有人少的好。”
臻琳闻言不禁苦笑摇头:“长房就是人多。”
臻璇回了庆和堂,与李老太太和季氏说了这件事。
李老太太听完,摇了摇头:“李姨娘晕了头了,真以为大丫头有了儿子,她就能随心做事了?老大媳妇也是,这几年由着她胡来。”
秦嬷嬷递了杯茶给李老太太,道:“到底是大太太的陪嫁。”
“陪嫁才更要一心。”李老太太喝了口水,道,“旁人的事,我就说说,不会生气的。璇儿,这嫁妆是女子的脸面,陪嫁的丫鬟也是脸面。心里想法多的也就算了,更怕不顾多年主仆情意背后捅你一刀的,那才是没处哭去的。”
突然就绕到了这个话题,臻璇一怔,红着脸道:“桃绫挺好的。”
李老太太闻言笑了起来,回头看秦嬷嬷眼底也带着笑,她道:“可没说桃绫不好。”
季氏嘴角含笑,道:“一个桃绫可不够。母亲,我琢磨着是不是再给璇儿选几个机灵的?”
“挽墨年纪小,除了毛躁之外也没什么毛病,至于挽琴……”李老太太没有再说,扭头与秦嬷嬷道,“等过些日子去和老六媳妇打声招呼,什么时候牙婆来,留两个干净的给我。”
季氏又拉着臻璇问了问臻徽那件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那个丫鬟叫蓝荷?”
臻璇见季氏若有所思的模样,道:“母亲知道她?”
季氏欲言又止,看了李老太太一眼,又看了看臻璇,末了还是道:“蓝荷应该是她去了李姨娘那儿当差之后改的名字,母亲,她是不是就是以前的巧果?”
季氏这么一提,李老太太也有些印象了,眯着眼儿想了一会,才道:“这一晃都四年多了吧,女大十八变,若不是你提起来,她便是站在我跟前我都不一定记得。这事儿我们说的都不准,给老大媳妇带个话,让她自己问去。”
臻璇还想问,可是季氏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她也就只好闭上嘴。
等过了几天,臻璇才从臻琳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段氏回去之后就骂了李姨娘一顿,李姨娘心里憋得慌,只好又去寻蓝荷问她为什么乱说话。
蓝荷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人倒是醒了,两只眼睛瞪着承尘没个神,李姨娘没办法,只能作罢。
段氏晓得了蓝荷有可能是巧果的时候,面上有些难看,还是细细去查了,等查回来,这事也就有了说法。
巧果的爹以前是长房的一个车把式,那一年大雪路滑,五老爷又是有急事,想着不出城应当不妨碍,就让巧果的爹驾车出去了。
哪里晓得就真的出了事,马车翻了,五老爷摔伤了腿,巧果的爹也伤了,顶着一口气把五老爷背了回来,结果自己没抗住,伤口化脓又受了寒,冬天没过就没了。
巧果的娘带着巧果哭到了裴家门口来报丧,门上认得她们娘俩就带到了庆荣堂。曹氏念着是巧果的爹忠心,若不然五老爷那娘胎里出来就不好的身子只怕也挡不住的,使了人去给巧果的爹办丧事又给了些银子。那时候季氏会过去陪曹氏说话宽心,因此在那里见过巧果。
前两年巧果卖进了裴家当丫鬟,改了名字叫蓝荷。
本来这事也就完了,偏就是前些日子臻德吹牛吹失言了,说出那一年他和臻徽淘气给马儿下了些巴豆,那些马都虚着脚下不稳。
这些话传到了蓝荷耳朵里就跟晴天霹雳一样,原来她爹爹会出事除了下雪路滑,更因为马儿脚上没劲,这么一来,就把臻徽和臻德怨恨上了。她不敢招惹臻德,只能诬陷臻徽。
马老太太听完气得不行,说儿时顽劣不懂事,造成了那样的结果也没有办法,可现在大了还不知道收敛,竟然以此为荣,四处吹嘘,当真是不可饶恕。
要不是孙氏、臻瑛、臻琳几个劝着,马老太太就要把臻德好好教训一顿。
段氏也是气,气臻德没个收敛,拉过来就是两个耳光:“我为你操透了心了!”
说完,眼眶一红就落眼泪,臻德吓哭了,也顾不上脸上痛,抱着段氏的腿直认错。
马老太太也是无奈,与臻德道:“你哪回不认错?认错了可有改过?我老婆子也就罢了,你母亲迟早要被你气死。”
臻德磕着头,哭得脸都花了:“孙儿改,孙儿真的改。”说完,又抱着段氏哭。
段氏亲生了两儿一女,便是臻衍和臻琳再懂事省心,她最疼的还是臻德。打在他身上她自己也痛得不行,也不管脸面不脸面,抱着小儿子哭,只盼着这一回他真的能晓事,过几年送去大老爷身边养,她也好多放心些。
臻璇听完这些心里也唏嘘不已,段氏平日里贤惠端庄的模样堪称大家族媳妇的典范,可真的牵扯上臻德,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就同她和臻衡的母亲季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