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医院的长廊空旷又安静，曹珊坐在手术室前的公共座椅上数着秒针等候着护士打开那扇冰冷的门，以一种欣慰的语气告诉她，顾鸿没事。
她面色憔悴，在冷光灯的照应下透着异样的惨白，脸颊也有些凹陷，年过四十，再怎么保养也无法与二十岁无所顾忌的熬着大夜的姑娘相提并论了。
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顾识邻着她坐下，将她揽在臂弯，目光呆呆的，望着头顶的三个大字——手术中。
护士半摘着口罩推开手术室前毫无温度的两扇门，眼眶里布满了血丝，面无表情道：“手术很成功，病人马上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家属现在就可以去办理入院手续。”
她说完便又钻进了手术室的大门，将其关上。
曹珊微不可察的拂开了顾识瘦削的手臂，他面色一沉，没有表现出什么，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我去交费，你直接去病房区吧。”顾识对她依旧是那副温和相，不温不火。
曹珊点点头，算是默认。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楼层向上，曹珊先进了电梯，她半倚在电梯的栏杆上，裹紧了外衫，冬日里的温度还是低的骇人，没一会儿她站直了身子，尽量不触碰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电梯在八楼停下，病房区的长廊比手术室那儿的还要长上好几米，一眼望去，相同的门框，一样的配置，像是望不到边的密室一般。
幽静的长廊只有护士站将脑袋埋在柜台下的护士写字的“沙沙”声，她四下望了望，从电梯中踏进长廊，鞋底发出与之格格不入的“哒哒”声，显得格外清晰。
护士抬头，右手手指夹着黑色中性笔，揉了揉肩颈，缓慢的站起来，看向这位大半夜来访的“不速之客”，道：“请问您找谁？”
清脆的声音打破黑夜的宁静，也拉回了那层因睡眠不足而一直游离在外的神经，曹珊眨了眨眼，轻声道：“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顾鸿。”
护士低头看了眼数据表，道：“噢，您是病人家属吧，人已经送到病房了，就在右边405。”
曹珊往护士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也不说谢谢，便抬步走了过去。
护士忙的晕头转向，见她过去了，也不再多看，坐下继续埋头工作。
顾识在楼下交完费用，立刻去找医生询问情况，也碰见了在医生办公室的警察，他们也在询问顾鸿的伤亡情况。
“病人手术成功，后续只需要多加修养即可痊愈。”医生道。
“噢，医生，有没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顾识一副老父亲担心儿子的慈祥。
“饮食清淡，适当进补，保持静养就行。”医生简明扼要，说的不假思索，像是嘱咐过成千上万个家属般自然。
“嗯，谢谢医生。”顾识客套道。
“不用。”医生摆摆手，坐在电脑前，整理着病患们的病例表。
警察和顾识一同出去，顾识拦住警察道：“警察同志，我儿子到底是怎么出的车祸？”
“不是跟你说了，逆行超速，还有，我刚问了医生，人送来的时候酒精含量可是超标的。”，警察叔叔也是精神疲乏，大半夜出了这档子意外，也叫他们身心疲惫，语气难免有些不如意，道：“回去好好说说你儿子，年轻人爱玩也要有个度，不能把马路当游乐场，无视规则，随意乱闯。”
“嗯，我以后一定严加管教。”，顾识面带微笑，笑意却未及眼敛，道：“不过，您这件事情怎么处理？”
顾识这句话说的及其意味深长，像是在暗示某种要素。
警察叔叔也是明白人，他皮笑肉不笑的抿了下嘴角，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他三秒钟，没好气大道：“我看那几辆豪车也价值不菲吧，想来你不会是赖账的人。”
警察掏出手机，轻扫页面，将同事上传来的监控录像给顾识在线播放，边播边说：“您看，被撞这辆也是豪车，车主已经报了警，说是要起诉你们”
“这种事情就算不起诉也是要罚没你儿子的驾驶证的，而且三年以内都无法报考，但因为你们是过错方，所以车主起诉的话可能要变成刑事拘留，最好还是你和车主联系一下，如果能私下和解的话，就会方便很多。”
顾氏打量着警察叔叔的表情，道：“那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和钟队长有些交情，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把事情说开了就好。”
顾识商人那一套油腔滑调真是张口就来，警察叔叔本来就被这种事情弄得精神恍惚，好不容易睡个觉还要被拉来解决车祸现场，还是主观意识无视交通规则所造成得意外，他们本身就心情不佳，更是被顾识这商人本性一搅和，翻了个白眼，道：“我们都是按流程办案，钟队和我们现在办的案子也不冲突，您有什么事儿也可以私下单独约他，但是我们现在要没收顾鸿的驾驶证，请您配合。”
警察叔叔铁面无私，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顾识当面碰一鼻子灰，脸色迅速阴沉下去，他不言语，跟两位警察叔叔僵持着，警察叔叔也不恼，一屁股坐在墙边的铁椅上，二郎腿一敲，等待着接下来顾识的动作。
顾识眼见没有希望，转身快步往电梯口走。
年龄稍大的警察对年龄小一些的那位使了个眼色，道：“跟上去啊。”
年轻警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一个前冲跟上顾识，顾识往后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站进电梯。
年轻警察回头望了那老警察一眼，老警察示意他跟上去，他便“哧溜”一下钻进电梯。
顾识面色凝重，盯着电梯厚重的大铁门，内心十分不悦，近些年在他的引导下逐渐没落，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公务员都敢给他脸色看了，他斜眼瞟了一眼年轻警察，眼底满是不屑。
电梯门开，护士站的护士循着电梯口的动静抬头，就见顾识风风火火来，面无表情道：“顾鸿的病房是那一间？”
护士觉着这人不好相处，皱了下眉头，轻声道：“401房。”
顾识瞪了一眼身后的年轻警察，往走廊深处走去，边走边看房间号。
年轻警察制服秀丽，见护士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微微一笑，道：“谢谢。”
护士也微微一笑，心道：还是人民警察看着有舒适度。
曹珊见顾识进了房间，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怎么才来？”
顾识不语，闷着头问：“阿鸿的驾照在身上吗？”
“什么驾照？”曹珊一头雾水，还没弄清楚情况。
顾识往前走了两步，年轻警察看着弱小的门缝，想着老警察的示意，不遗余力的将整个身子挤进去，对着充满疑惑的曹珊做了个难看的微笑。
曹珊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没一会儿，又将目光递向顾识，道：“怎么了？”
“阿鸿逆行超速，还酒驾，需要吊销驾驶证。”顾识一字一顿道。
“打个电话叫他们解决一下啊。”曹珊皱着眉头，说的理所当然，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一个电话解决不了的。
“珺珺的事情还没完，阿鸿又开始闯祸！”，曹珊气的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口的两人，道：“联系赵青阳，就说是爸叫他办的。”
“这样不好吧。”
顾识有些犹豫，在他心中，顾云华有着高不可攀的地位，自小长大，他都是仰望着父亲的高度，可望不可及，对其又敬又怕，如今曹珊让他办这事儿，颇有“假传圣旨”的罪名，他不想损了在父亲心中的形象，更不想年近四十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书房被父亲训斥。
曹珊转过脑袋，对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厌恶至极，觉得他窝囊，小小一件事情都处理不好，只会在这里支支吾吾。
“如果你办不了，我明天就回娘家。”，曹珊双手抱胸，有些威胁的意味，道：“你不做，不代表别人做不了。”
“你干嘛老这么冲动？”，顾识觉得这女人真麻烦，动不动就是回娘家，若不是老丈人的资金链不能断，他早就休了这婆娘，想是这么想，但做还是另一套，他软下语气，道：“我现在就给赵青阳打电话”
年轻警察从小也是生活环境优渥，但也接触不到顾家这样顶流的豪门世家，如今倒是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好好涨了见识，原来一个电话真的会有专人为其解决事情，然后迅速摆平？
顾识打量着曹珊的背影，三四十岁，保养上佳，但掩不住的尖酸刻薄，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而这个顾识则是笑面虎，心里一套，背后一套，是个能耍阴刀的“下流”之辈。
曹珊看了眼这位东张西望的年轻警察，道：“您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先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
年轻警察微微一愣，道：“我是来领顾鸿先生的驾驶证的。”
曹珊柳眉一拧，道：“这里没有驾驶证，您可以明天再来。”
曹珊说着便上手推推桑桑将年轻警察推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