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术确实是一个很实用的技能，对于一些摸不清虚实家伙，他们的修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水准，一个洞察术下去总能得到清晰的答案，也让锐雯避开了很多的危险。
可洞察术依然对有些人不起作用。
比如盖伦，比如崔斯特，比如……书卷中那斩了半天云雨的一剑。
洞察术反馈给自己的信息不过是简单的两字——未知。
锐雯很清楚未知代表着什么——那是连系统的洞察术都无法判断的高度，至少，也是圣者高阶以上。这些曾在游戏中出现过的英雄，当有一天在这个叫做瓦洛兰大陆的地方，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们的修为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自己也并不意外吧。
所以锐雯一直很信赖这样的洞察术，毕竟游戏系统在这个大陆上面是特殊的存在，是自己……曾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证据。
但是锐雯在临走之前，却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你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铁匠吗？”
他当然要问。
文院那个邋遢的老头儿是位圣者，而屋中的中年男子正是那老头儿的故友，甚至连对方有阵步这样的身法都很清楚。
他一眼看穿了自己背后的寒铁重剑，看穿了它的可渡真理，当他接过自己的重剑轻抚剑身的时候，仿佛在轻抚着一个被遗忘了许久许久的梦境。
他带给自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正是这种感觉，让锐雯有种淡淡的不安。
那个叫做章彻的乞丐告诉过自己——他当年以亡涯的身份初来鬼市的时候，深受重伤，带血的鞋印走了整整一条长巷，可是几天后，却安然无恙地活着。
这样的家伙，不管怎样去想，大概都会得到一个高手的结论吧……
锐雯对自己的观察力很自信，对自己的逻辑思维也很自信——他带着残兵杀出过魔族的包围，他带着几个少年郎在那卷书上留下了名字。
可他却没有看透眼前的中年男子。
他以为他是高手，然而洞察术带给锐雯的答案却是——
青铜下位。
只是刚刚觉醒了元素的人呢……连真理都未曾触碰到的家伙。
锐雯有些疑惑地话语轻轻地飘出了黑伞，回荡在雨中，而雨的对面却很快传来了答案。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锐雯一手撑伞，一手轻轻揉了揉额头：“我以为你是个高手。”
中年男子忍着笑挥了挥手：“嗯，我就是高手。”
嘁，青铜下位，菜的抠脚……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和那个死比老头儿认识的。
锐雯摇了摇头，消失在了这片小小的院落。
只是锐雯走了之后，屋中的中年男子却放下了铁锤，坐在了雨檐下那小小的木凳上面。
他望着从天上掉下的雨丝出神。
他看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空气中的风仿佛静止了一般——那些雨丝很细很直地落下，落在院落中的石缝，落在石缝间的杂草，点滴点滴，如同浸久后慢慢温润的墨画。
“小六，你让我教他学剑。可我……怎么教他学剑。”
中年男子轻轻笑了笑，微涩。
“我十几年未碰一剑……哪还知道剑是什么东西？”
他慢慢伸出了手。
他的手伸在雨帘里，似乎想要接住点点滴滴的雨线，可是那些雨丝毫无顾忌地打在了他的手掌，穿过了他的指缝，如寻常那般坠入了地面。
雨丝坠入了地面，院墙上却轻起一柄剑。
那柄剑慢慢悠悠，在漫天丝雨中画出一道笔直的线，来到了有些粗糙的手掌中。
中年男子不再望雨，而是凝望着手中的剑。
这只是一柄再寻常不过的铁剑，剑身都有些粗糙，不像中州市面上那些工匠打造的剑，有水一般的流刃。
中年男子的衣裳破旧，样貌平凡，微乱的胡茬有些放浪的味道在里面。但他看剑的目光温温柔柔，仿佛在看一个美好的童话。
……
……
鬼市边缘的某处河边，是疯涨的蔓叶——这种叫做蔓叶的植物喜水，而且可以长到一人那么高。
它们也的确长到了一人那么高。
河面停着竹筏，上面放着一只长蒿。
老乞丐的身形慢慢从蔓叶丛中显现，斗笠蓑衣，慢慢地踏上了竹筏。他撑蒿的力气不大，握着长蒿的手都有些颤颤巍巍，用力地撑了半晌，那竹筏才慢悠悠地来到了河心。
清晨很静，河水很静，周围也很静。
老乞丐看到河面的涟漪在跳舞。
他甚至可以听到雨珠打在蓑衣上那啪啪的轻响。
他叹了一口气，就连这声叹息都变得比往日更加冗长。
他叹气，因为不知何时，竹筏最前头竟站了一个人。
那人没有穿那种灰色长长的斗篷，而是身着银色的亮铠，即便是雨丝迷蒙的清晨，都无法遮掩其中的一抹亮色。
他左手提枪，右手拎着一个包裹。
“好久不见啊……章彻。”
微沉的声音从那人口中轻轻响起，在安静的河面上摇来荡去，有种让人心悸的错觉。
“是好久不见，浩永大人。”老乞丐竖着长篙，艰难地拱了拱手，“您从来不去赌坊，当然见不到我这埋了半截的老头儿……”
“呵……我没去过赌坊，你却认得我。倒是让我惊讶了，章彻这种登不了台面的东西，果然有几分门道。”
“您说笑了……”
“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说笑。”那名叫做浩永的男子冷冷一笑，“看来我的来意还没有说清楚。”
他随手扔出了手中的包裹——那包裹在竹筏中央跌落，一个黑色的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一直滚到了老乞丐的脚底。
竹筏上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那是一个人头。
苍白到极点的脸色，眼睛睁得大大的，还保留着临死前最后那刻的难以置信与浓浓的悔恨。
它正面朝上，就这样不甘地、怨恨地望着老乞丐。
就像一只死去的恶鬼。
“喔……特克斯啊。”老乞丐慢慢摘下了斗笠，望着竹筏那头儿的男子轻轻笑了笑，然后像踢一块儿路上不知怎么招惹到自己的石子一般，将这颗人头踢进了河里。
“章彻……阿尔杰大人让你在这里像一条狗一样活上十几年，你就应该像一条狗那样听话的活着……而不是咬死阿尔杰大人另外养的狗。”
老乞丐露出了一丝微讽的笑意。
“呵，这话说的……你自己……不也是一条狗吗？”
“找死！！”
一声长喝！枪出如龙！！
那是杀破雨帘的一条白练！！
斗笠抛起，老乞丐右手横篙于胸——那原本颤颤巍巍的手竟安若磐石！
而他的左手慢慢点出，在空气中轻轻地划了几道符线。
雨开始颤抖。
开始汇聚。
那千万雨丝竟凝于一瞬，和着那骤然暴起的长篙，向着那电光一样的白练，重重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