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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七月有花无人知,开在夜半无人识。

昙花一现只为谁,穷尽一生为这刻。

关于昙花,人间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痴等一生,只为永恒的一瞬。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那人说完这句话,就坐在原地圆寂了,”微澜垂下眼眸,轻叹道,“所以又有‘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说法。”

两人裹着一张毛毯坐在花架下,絮絮低语着,陆遇止倾靠过去,搂住她肩膀,侧过头,清亮的目光静静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妈妈说的。”微澜的语调带着一种回忆的味道,她眸底映着天边一轮难得的满月,“这种花又叫月下美人,当年我爸爸和妈妈相遇的时候就是一个月夜,我妈妈在月光下跳舞,爸爸对她一见钟情……”

她继续温柔地说着,“他们的事,我知道得很少,妈妈几乎从来不提爸爸的事,但我知道她一定很爱很爱爸爸。”

爱到连死去那一刻依然记挂着他。

陆遇止的心轻轻疼了一下,他极轻极轻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我也很爱你,会越来越爱。”

轻微的“啪”一声,这大多开在夏季、喜欢温暖的花,在人间的温室里,在情人的低语中,徐徐绽开。

“花开了!”微澜惊喜地叫起来。

洁白而硕大的花朵,在两人灼热专注的目光里完全盛放,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芳香。

这株昙,它在土壤里沉寂了太久,终于在这个冬日晚上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绽放。

他深深吻住她,薄毯滑落——无暇去管。

这难得一见的昙花一现,也比不上她千分之一的美丽。

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老去死去,生同衾,死同穴,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他们结合在一起。

昙花已谢,合成了一小盏灯笼的模样,低低地垂着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颜色,陆遇止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困了?”

“嗯。”他怀里的女人轻声嘟囔了一句,“陆遇止,我们应该节制点儿。”

“好。”男人低沉动听的嗓音飘在她耳边,“都听你的。”

可他手上的动作分明不是这样执行的,等微澜意识到危险时,人已经连同毛毯一起被他抱了起来……

爸妈不在家,这男人都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了,微澜有点后悔邀请他来家里看昙花了。

倦极深睡去。

醒来时旁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微澜照例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扣扣可怜兮兮地蹲在床脚下,一双骨碌碌的紫色眼睛写满委屈。

“喵!”老子肚子好饿!

“喵~”人家肚肚好饿嘛~

冻死喵了,前任主人和现任主人昨天晚上关着门不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害得它有窝归不得,幸好天刚亮门就开了,它兴冲冲夹着尾巴准备冲进去补个觉,谁知门又被关上了,差点夹到它那张英俊非凡的脸!

前任主人有张良计,可老子有过墙梯啊,虽说为着保住一只血统高贵的猫的形象,这阳台是百年不爬了,但顶不住肚子饿得咕咕响啊!

形象能吃吗?肚子饿会死喵的!

幸好从窗口跳下的时候还有鼓鼓的肉垫着,有惊无险,看来平时没白养那一堆肥肉,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

可……尼玛这是什么情景?

亲爱的主人竟然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扣扣眯了眯眼睛,那脖子上的是什么?被蚊子咬了吗?

奇了怪了,我血多肉多,还被关在门外,蚊子怎么不来咬我?

“喵!!”

微澜终于回过神,她掩口打了个呵欠,“扣扣,早安。”

“喵。”不早了,太阳都把那群小肉虫晒得快回光返照了呢!

在被子下悉悉索索穿好衣服,微澜迅速下床梳洗,扣扣满脸哀怨地跟上跟下,直到得了自己那份香喷喷的排骨才罢休。

微澜吃了早餐,这才回到卧室,把原本那皱得不能看的床单扯了下来塞进洗衣机,换了新床单后,她才扶着腰松了一口气。

十点多,叶家夫妇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叶母看着晾晒在院里的被单,心下明白过来了什么,刚放下行李就把女儿拉进了房间。

“昨晚遇止在家里过夜了?”叶母心思细腻,看过女儿发的朋友圈,知道昨晚这两人在一起看昙花,加上洗床单这种事……她也有过这样年轻的时光。

微澜脸红地点了点头。

叶母慈爱地笑着握住她的手,“晚上让他到家里来吃个饭吧。”

那种事对热恋的情侣来说再稀松不过,叶母也不是那守旧之人,那个年轻人看着也是真心以待,可女儿毕竟涉世未深,性子又单纯,她作为母亲,总该为她想好万全之策,不能让她生受分毫委屈。

“微澜,你和你妈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叶父在楼下喊了一声,语气有说不出的酸味儿,“你们这娘俩怎么总把我排除在外呢?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呢。”

叶母摇摇头,笑着说,“这老头儿,又吃醋了。”

“妈,那我先下去了。”

刚看到女儿的身影,叶父就神秘兮兮地朝她扬扬手,“快过来,看看爸爸这次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平时在各种学术研讨会上正经得不得了的叶大专家此刻竟像一个急着向大人献宝的孩子,他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木盒,他打开盒面,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立在桌上。

微澜看到那是一尊陶俑,一男一女抱着,面对面亲吻。

再细细看那对陶俑的脸,赫然就是她和陆遇止的,可逼真了,连含情脉脉的眼神都把握得特别到位,微澜知道父亲在这方面极有天赋,没想到这技艺已如此鬼斧神工。

叶父的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喜欢吗?这是我送你们的订婚礼物。”

“订婚?”微澜有点惊讶。

“遇止前几天跟我联系,说等我们回家就正式登门,怎么,他没跟你说?”

微澜摇摇头。

怪不得母亲刚刚还提了让他今晚过来吃饭,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被瞒着吗?

正在开会的陆遇止突然收到微澜发来的微信,在大家屏息以待的好奇目光中,他淡然地点开来看,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感叹号。

生气了?他轻轻皱眉。

又发来一条新信息:我妈让你今晚过来吃饭。

“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明天继续。”

被虐了大半个下午的与会人员松了一口气,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会议室。

“程特助,明天的会议由你主持。”

程杨:“……”

真是连爆粗口都没力气了。

老板追女朋友,他被虐得体无完肤,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小甜甜来抚慰抚慰他干枯而寂寞的心啊?

一路堵塞,也拦不住陆遇止的好心情,红绿灯的间隙,他还抽空听了一首格外缱绻的英文情歌,听得通体舒畅,车子开出市中心后便一路顺行,半个小时后稳稳地停在叶家大院。

叶母和微澜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陆遇止进去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叶父一个人,他已经摆好棋盘,“来来来,杀一局。”

未来岳父的盛情邀请,陆遇止怎么都不能拒绝,他本来打算先去看看那女人无端端生什么气的。

高手过招,一局棋下了足足三盏茶功夫,还未分胜负,叶母已经招呼着吃饭了,她家老头子才恋恋不舍地歇战放人。

晚饭很是丰盛,不仅色香味俱全,还体贴地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叶父将剥了壳的鲜虾放到妻子碗里,“喏,你喜欢的。”

陆遇止也夹了一块笋给微澜,趁着侧身的姿态打量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他才稍稍放下心。

此时外面已是万家灯火,以往这时他永远只会在公司里加班,夜深了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洗过澡后沉沉睡去,一天便过去了,陆遇止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和两个像家人一样的长辈吃一顿平常而温馨的饭菜?

他站得太高,也太孤独,因而才如此卑微地希求着这寻常的温暖。

手肘突然被人碰了一下,陆遇止猛地回过神,撞入一双微微透着关心的清澈眸子,那一刻许多复杂的东西从心底涌出来,复又返璞归真,他握住微澜的手,“爸,妈。”

两老齐齐看过来,听这年轻人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继续说,“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们。谢谢你们养育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她身上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无法一一细数,我们非常契合,仿佛为彼此而生……她是你们的掌上明珠,从今以后也会是我唯一的珍宝,我真心希望你们能把她交给我,我会好好爱她,疼她,护她……”

叶母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叶父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着,“哭什么,我们该高兴,女儿终于嫁出去了。”

叶母瞪他一眼,“就哭!我高兴!”

“好好好,哭吧哭吧,不过亲爱的,我们可能要回房间了,得把空间留给这小俩口。”叶父哄孩子似的。

饭厅里只剩下面面相对的两人。

“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微澜摸摸自己的脸颊,唔,好热。

“不这么说,你爸妈会这么快答应?”男人朝微澜抛来一个得意的眼神,手被她用力一掐,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下这么重的手,谋杀亲夫啊!”

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

微澜伸出自己的手,“给你掐回来。”

男人顺势握住,将她拉进怀里,轻笑一声,“你舍得我可不舍得。”

微澜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他偏偏还在旁边呵着热气,“刚刚跟你开玩笑呢,”陆遇止低低地说着,声音带着他独有的磁性,“你比我说的更好……”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终于对那些肉麻的台词多少有点儿感同身受了。

***

因和德国一个重要合作方的合同出了问题,对方指名要他亲自出面洽谈,原本打算第二天休息的陆遇止无奈之下应约前往,他走得太匆忙,连微澜都来不及通知。

上飞机前他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此时天色才微微亮,东方透出点鱼肚白,陆遇止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如果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近来频发的空难事件令他心有余悸,如果不幸真的发生了,那他……什么都不能留给她,这个念头让他心痛难忍,连眼皮都跟着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

右眼皮是跳财还是跳灾来着?

惶恐抵不过身体的疲累,陆遇止压住自己的双眼,渐渐睡了过去,呼吸均匀。

他多么期待未来,有她陪在身边的每一天。

天色大明,陆家上下都乱了套,几乎闹得人仰马翻。

微澜正吃着早餐,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那边的人似很是焦急,“微澜小姐么?”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陆家的管家,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王管家急急地说了起来,好说歹说把事情解释清楚才说明打电话的用意,“我家老夫人想见你一面。”

“好,”微澜站了起来,“我这就过去。”

进了医院,微澜才发现自己的心是那么慌,她艰难地平复着呼吸,加快脚步走了进去,护士正焦急地问着,“哪位是叶微澜小姐,病人坚持要见到她才肯开始手术。”

“我是!”

围成一团的陆家人迅速让开一条路。

老夫人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微澜赶紧走过去握住她虚软无力的手。

“你来了?”她勉强睁开眼睛,微澜注意到那双苍老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得浑浊。

微澜低低地“嗯”了一声,“他今早去国外出差了,刚走没多久……”

“我知道,他一定被什么事缠住了……不然……不会不来陪我老婆子的。”陆老夫人面上露出一种骄傲的神色,随后又暗淡了下去,“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能撑到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一生我只有他放不下,答应奶奶,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一直陪着他,好吗?”

她费力想看清这个女孩的脸,无奈无法做到,只能握了握她的手。

孩子,我替陆家和你说声对不起。

陆遇止同祖母感情很深,那个秘密自然没有瞒她。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好孩子,叫护士进来吧。”

等待的时光长之又长,老夫人手术前吩咐过不准任何人通知陆遇止,自然没有人敢违背她,微澜徘徊了许久许久,终于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第一次很快被按掉,她又打第二次,这次接通了。

“陆遇止,“微澜抢在他说话前出声,“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男人轻笑接话,“想我了?”

“你奶奶今天早上突然晕倒,现在在医院抢救……”微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

那边传来一阵死死的沉默,她几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你要平安地赶回来,如果赶不回来,我会……”微澜轻轻地说,“替你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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