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生都在追逐幸福,可越是追赶,幸福就会离我们更远。究竟是我们太过贪婪,还是生活给了我们太多的羁绊。有些人曾经幸福过,有些人则在人生的路上慢慢品味着。而前者好像多了些许的心酸,后者至少抱着对未来的美好希冀。
谁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受过伤,只是有些伤痛可以愈合,而有些刻骨铭心的伤疤却像是烙印在上面的痕迹,永远都在深处刺痛着我们的心。到底是宿命的悲,还是轮回的痛。
一场秋雨一场凉,北方的秋季总是格外的阴冷。枯黄的树叶西西零零的四处飘落,没有方向,但树叶是幸福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它可以回到土壤里,然后重新融入到这个世界,不会有被抛弃的凄凉。
叶念樱,一个刚满12周岁的女孩,泪水挂满了脸颊,温热的液体从眼角簌簌的流下,红肿的眼睛毫无神韵,木纳的望着四处飘散的落叶。
天空飘起了秋雨,冰凉的雨水滴落在人们的皮肤上,不禁一阵颤栗,下意识的裹紧了黑色的大衣外套。念樱牵着妈妈的手,默默的在人群前伫立着,一滴雨水滴在她的嘴唇边,和着泪水,只有咸咸的味道。这是念樱父亲叶复成的葬礼。
叶复成在D市的一家企业的工厂上班,两日前开着大型装载车往Y市运送一批货物,却在一场高速公路的连环车祸中不幸身亡。
念樱望着父亲的骨灰盒被埋入土壤里,小小的肩膀缩成一团,在母亲怀里一耸一耸的抽泣着。念樱的母亲镇静的看着这一切,从事故发生到现在,这个女人一直没有失去阵脚,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没有流一滴眼泪。虽然面色惨白,两颊因劳累稍有些凹陷,却依然可以从凝重的面目下看到她精致的脸部轮廓。
念樱的母亲村野由美,是一个外国女人,和叶复成在工厂相识,是工厂的女工。15年前和朋友一同来到D市,过着背井离乡的漂流生活,直到遇见叶复成,才在异国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由美在国外没有近亲,父母因病双亡,而她又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没有家人的地方,也不再是家,走到哪里都是漂流的寂寞,城市里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她而亮。由美不想活在失去亲人的地方,因为那里有着满满思念却再也触碰不到的爱,于是她决然离开。
如今失去丈夫的由美,对生活很是绝望。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由美已无法在承受这一切。但是她不能任性的抛开所有,因为她放不下怀中的女儿,念樱。
葬礼结束后,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一一道别离开。由美牵着念樱的手,沿着车流稀落的马路朝家的方向走去。
秋雨依旧悄悄的下着,模糊了由美的眼睛。
回家后的由美像疯了一样整理着丈夫的遗物,“念樱,你回屋去,小孩子别在这晃来晃去耽误我干活。早就告诉他把这件衣服扔掉,他非得留在家里占着地方。几天前的内衣也不知道洗,丢的到处都是,你爸他总是这样,每次都得我来收拾这个家。”
“妈妈,以后不会了,爸爸不会回来了。”念樱弱弱的说着,然后双手捂住脸,大声的哭了。
由美放下手中的衣物,一把揽过来念樱,这是叶复成死后由美第一次大哭,母女二人跪在凌乱的地板上,悲伤,难过这样的字眼好像都无法描述她们此刻内心的痛。
死,是最容易的事。痛的,是留下来的人。
念樱和母亲哭的筋疲力尽,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都安静的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沿着百叶窗爬进屋内,照在念樱的脸上,粉嫩的脸庞甚是惹人怜爱。咣咣的敲门声惊醒了熟睡的由美,她撑着疲惫的身子,踉跄的开了门。“妈,你们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没等由美允许,外面的三个人就径直闯了进来。
“妈,您和复伟还有弟妹都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们做点简单的饭菜。”
“不用了,我和复伟两口子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你坐下吧。”
思樱被说话声吵醒,坐在地板上不明就里的看着。
“复诚走的突然,什么都没有来得及交代,我这个做妈的来安排他泉下有知也不会反对。复伟和他媳妇领了证以后就一直住在我那,你和复诚结婚早,我就把复成他爹留下来的房子让着你们先住。如今我那大儿子没了,就让复伟搬过来吧。”
由美听的很明白,成了寡妇的女人在这个家没有了依靠,只能是看人脸色,听人差遣。只是她没想到。婆家的人竟如此的无情。
“妈,我和念樱住着这房子确实是浪费了,就让复伟他们搬过来吧,我和念樱去您那住一阵。”
坐在一旁的弟媳妇翻着白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妈喜欢清静,你们娘俩过去只会影响妈休息。况且大哥现在也不在了,你们娘俩也是外人了,还住在婆家,这也太不像话了。”
还没等由美争辩,婆婆就接着说道:“这些年你嫁给复成也没亏待着,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吧,你们娘俩以后自求多福吧,后天老二他们就搬过来,你抓紧时间收拾。”
由美知道,自己和女儿被婆家扫地出门了。为这个家辛苦付出十几年,终究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温柔的对待,哪怕只有一点施舍也好。
“好,我们搬走。”由美不想在和这些没有人情味的利己者在多说什么,就当是这么多年的付出都喂了狗,真是不必再和他们有任何纠缠。
三个人理直气壮的离开,没有看到背后由美那双愤恨的眼睛。
婆家人走后,由美瘫坐在门口,望着地板上可爱的念樱,无奈的吐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心也总是在瞬间就可以显露出丑恶,让你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
由美的手机响起,看看了来电显示,眉眼间有一丝犹豫,但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由美啊,是我,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是关切的样子。
“秋先生,我遇上点麻烦,能不能......,帮我和女儿临时安排个住处。”由美很不情愿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但眼下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又有什么办法。
秋启雄,曾经因为生意上的事参观过由美工作的地方,当时就对长相标致的由美一见倾心。虽然秋启雄当时有老婆,却也试探着由美想让她做情人。由美当时就果断的拒绝了,因为那时他有丈夫,更不愿插入别人的婚姻中。只是秋启雄一致不死心,以各种方式对由美百般讨好。三个月前,老婆白露在酒店抓到他和别人的女人上床,没几天就拿来了离婚协议书,秋启雄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愧疚,倒是爽快的在上面签了字。
如今已不是有妇之夫的秋启雄,听说由美的丈夫死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打着自己的鬼主意。眼下由美有事相求,秋启雄怎会不抓住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第二天一早,秋启雄就带着搬家公司的人来到了由美家的门口,已经打包好行李的由美正在家里和思樱解释着要搬家的事,“念樱,我们暂时要搬去秋叔叔家住一阵子,等妈妈手头宽裕了,我们娘俩在找别的住处。到了别人家你一定要乖巧懂事,多听多做少说话,明白吗?”
念樱眨了眨清澈透明的眼睛,回复道:“妈妈,你放心吧,念樱不会惹妈妈生气的。”
念樱昨天对于在客厅里发生的一切看的很明白,爸爸不在了,奶奶家不要她们娘俩了,所以她们得搬走。而念樱和妈妈,以后也不再和他们有任何的瓜葛。所谓的亲情,多半也都是在利益面前而崩溃瓦解罢了。念樱虽然小,但也是什么都明白。
由美开了门,叶启雄笑眯眯走进来,“都收拾好了吧,我让搬家公司人的人进来尽快搬走吧。”
“也没有多少东西,就是些简单的衣物,让他们进来搬吧。”
“这是念樱吧,哎呦,长的跟妈妈一样俊俏啊,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念樱,快过来,跟秋叔叔问好。”
念樱怯懦的往后退了退,藏在妈妈身后,恐惧的眼神不自然的流露着。
“啊,对不起啊,这孩子很少出门,太怕生了。”
“哎,没事,小孩子嘛,以后熟悉熟悉就好了。”
念樱不喜欢这个秋叔叔,她更不想和妈妈住进那个家,只是她和妈妈都别无选择,只能暂时寄人篱下。
离开时,念樱很不舍的回头望去,那里曾是一个温暖幸福的家,那里有父亲的气息,有最美好的回忆。
叶复成在的时候,一家三口晚饭后总会坐在一起聊着家常。父亲会给念樱将自己年轻时如何追求妈妈的事,还有他小时候在乡下的滑稽糗事。每次父亲说起这些,由美和念樱总会乐得前仰后合。由美也会给叶复成和念樱讲国外的一些生活,念樱记得最深刻的,是母亲说她故乡樱花是世界上最纯洁美丽的花,每年三月,母亲的故乡遍地樱花盛开,淡淡的芳香很是醉人,置身于粉色的花海中,仿佛到了天堂。樱花虽美,但花期却很短暂。由美最喜欢樱花飘落的时候,漫天的樱花轻轻的飘浮,死的壮烈而优美。念樱的名字是由美起的,藏着她对那片故土的思念和对樱花的喜爱,也有对女儿的美好冀盼。
樱花的花语是“生命,幸福一生一世永不放弃。”由美就像这樱花,被命运百般作弄,依然不懈的追逐着幸福。
只是,回忆虽美,我们却总要面对现实。有些事,我们只猜到了开头,却无法预料到结果。念樱和由美的命运本已坎坷,但一切又只是一个刚刚开始的噩梦。如果命运偏要让你遍体鳞伤,你又怎能逃出宿命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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