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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醒悟方迟(1 / 1)

“后生可畏,来者难诬,恐吾与足下不及见也。”————————【与吴质书】

曹操似乎没有感受到李整忐忑的目光,顾自盯着李典,像是被对方聪明人的样子所吸引,忽然笑道:“孔子曾说‘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我看你小小年纪,倒不像是不懂规矩、乱放厥词之人,你有什么见解,当着诸位将军、前辈的面,大方说出来。”

李整见曹操没有怪罪之意,暗自松了口气,回头瞪了这个从弟一眼,说道:“以你的身份本轮不到你说话,如今幸赖曹公宽宏,你还不谢恩?”

“谨谢曹公大量。”李典从李整身后走了出来,先向曹操抱拳行礼,再环圈对诸将作揖,态度不卑不亢,既不胆怯、也不倨傲,让不少本来心存轻视之人顿时改观。只听李典朗声说道:“在下前日随兄长巡视四周,察其深林之北有大堤,不知是何代所挖,经年灾荒,官府久已失修,致使野草漫沟,乡人渐忘。此堤靠近我军屯营,又在深林之旁,若是藏兵于堤里,再显露千余兵马于堤外诱敌。臧洪、陈宫等人届时自谓识破林中伏兵,必然不备,入我伏中。”

“后生可畏,吾衰矣!”曹操不待众将有所反应,当即拊掌笑道。

这显然是认可了李典的计策,于禁等人略一思忖,也深觉其中奥妙,不由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同时也对李整、李典兄弟二人今后的前程抱有可观的态度。

果然,陈宫了解曹操,曹操更了解陈宫。就在第二天下午,臧洪与陈宫二人带领万余兵马赶至,见到树木幽深,而林子北部又显露一支兵马,陈宫当时便起了疑心,对臧洪说道:“曹操谲诈多计,当年进讨青州蛾贼也是屡设奇伏,昼夜会战,如今当要小心再三。”

臧洪也曾听过曹操的事迹,他不敢怠慢,轻声问道:“我观其营中旌旗招展,不知其兵马详数,确实要防有诈,公台可有良计教我?”

陈宫四下里望了望地形,说道:“天色已晚,不如今日暂且退兵数里,监视林中动向。待到明日复来,或绕其道北,或待其夜晚退兵。曹操一计不成,必然会再思它策,届时早些进发,让他来不及下决断。”

臧洪治民有术,却不擅军略,但他却最善于纳谏,此时他看了看从酸枣会盟便跟随自己的幕僚、东郡郡丞陈容,想征求他的意见。

陈容思索片刻,向臧洪拱手道:“属下附议。”

臧洪目光一闪,这才没有疑虑,点头道:“善,就依公台之议。”

由于田芬惧怕曹操用兵之能,不敢与其正面接触,又见势不利,早就寻了个调度河北粮草的借口跑回东郡鄄城去了,留下臧洪统率部众。陈宫本就看不上田芬,更是欣悦于臧洪声名与德能,拱手应命。于是臧洪带兵一口气退后十里扎营,连夜竖起营寨、生火造饭,前方本以为有伏兵的林中却没有探听到丝毫动静。这让陈宫很是疑惑,一时摸不准曹操的脉络,见他目前也拿不出主意,臧洪遂宽慰道:“此事暂且搁置,待明日一早,自见分晓。”

随后便让陈宫退下休息去了,而陈容却被留了下来,他起身离席,坐到离臧洪最近的下首。两人相顾沉默了一阵,陈容说道:“府君近来多忧思,可是还在想当日李乾的遗言?”

“诶!”臧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知道,自从听命于袁氏以来,我是越来越迷茫,就像是从大路上一脚踏进迷雾之中,难辨方位。”他疲倦的看了一眼陈容,说道:“我这到底是为了袁氏打仗,还是为了朝廷?这道义,究竟在哪一边?”

陈容先是一惊,随即迟疑了一瞬,说道:“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世代忠于朝廷,袁公更是讨董会盟之主,荷天下名望。追随袁氏,不正是追随朝廷么?曹操欺凌兖州刺史、侵犯他州、私相辟任僚属,种种不法情事,府君此举正是顺应人心、符合道义。大战在即,还望府君静下心思,暂不论其他。”

臧洪是个恪守道义、忠信到极致的人,他当年只是一介小吏,因为听闻董卓在朝廷倒行逆施、废帝擅权,就敢说去主官起兵,并亲自登台歃血,主持盟誓。要知道在那个时候,他做的是一件‘造反’性质的事业,诸侯都担心事情不利会对自己造成严重后果,不敢出头做主持人,只有臧洪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直到后来,袁绍趁势而起,他便将盟主的头衔让了过去,并甘当下手,因为那时的他认为袁氏是大汉的希望,跟着袁氏,就是为了大汉的未来。

可如今的这一切都犹如一场幻梦,不仅是被李乾死前的驳斥所振聋发聩,更在很久以前,在看到袁绍未有对朝廷有任何恭敬之心、甚至还纷传天子血统不正的谣言时。他才发现袁氏早有祸心,而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为虎作伥,自诩道义忠信,却做着反抗朝廷的事情。

心理上造成的冲击比身体上受到的创伤更痛苦,自从李乾死后,臧洪这几日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未料到我奔波的这三四年,竟然都在做一件我最为不齿的事情……若非顾念着故主张君的情谊,不忍置其于死地,此战,我真恨不得自缚于长安!”

“府君万不可做如此想!”陈容急忙劝道,其实他又何尝不知臧洪眼下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既想回头,又回不了头。若是现在弃袁投曹,那等若是亲手害死当初征辟、举荐自己的故主张超,这与臧洪所奉行的忠义大为相悖;而若是继续这么做下去,那他将与朝廷越来越远,日后青史上必逃不过一个‘叛贼’的字眼,这同样不符合臧洪的道义。

所谓忠义,到底是选择皇帝与臣子之间的大忠、还是选择主君与僚属之间的小义,对后世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谈论的问题。但对于这个时代尊奉‘君臣之义’的人来说,直接的征辟关系比与皇帝的间接关系更为紧密,是故这个选择,也比让人直接选择生死还要难受。

臧洪痛苦的闭上了眼,摆了摆手,道:“姑且,看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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