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夜间刘裕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自己的八叔刘牢之与一干弟兄身手卓绝,又在京口江边讨生活,个个水性了得,若是能够得到他等相助,定能帮到段将军!
当下他马不停蹄连夜赶到刘牢之等人的居处,喊了好几声才叫开了门。原来叛军纵横京口一带,刘牢之等人性子高傲,自然是不愿前往趋附的,于是避在家中不见生人。
刘牢之接了刘裕进屋,刘裕抢过水缸里的葫芦瓢一气灌了半肚子水,继而大口喘息起来,显见又累又渴得狠了。刘牢之皱眉道:“寄奴,何事如此惶急?竟至连夜赶到此处?”
“事关段将军安危,亟需八叔你等帮忙!”刘裕喘着粗气答道。
刘牢之愣了一下:“从石?他不是才得了一场大胜么?能有什么难事?既是生死大事。。。这样罢,寄奴你稍等片刻,我去喊了弟兄们一齐来听。”刘牢之等人本事当真不小,足不出户竟能洞悉时事。
不多时孙无终等七人尽皆跑了过来,刘裕赶忙把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孙无终便用力一拍大腿,叫道:“多亏你小子长了个心眼跑来此间。从石这次可是大错特错啦,九天龙那厮素来心狠手辣,与他交易从来都是人财两失,哪里能讨得到好去?他非要邀从石上那八槽楼船,多半便存了歹心。寄奴,你快快回去告诉从石,万万不可指望那九天龙会讲信用!”孙无终是江左小有名气的游侠儿,以前常常游历东南一带,倒是对九天龙这大海寇知之甚多。
刘裕摇了摇头道:“段将军乃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他话已出口,只怕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啦!寄奴此来,就是厚着脸皮请各位叔叔相助的!”
刘轨轻咳一声道:“寄奴也太看得起我等了!叛贼成千上万,舟船众多,我等手中不过几叶渔舟,拿什么去帮你家段将军?”
高衡也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们骁骑军数千强兵都没法子,我几个又能如何?”
刘裕涨红了脸,大声道:“小子倒是有个想法。段将军约了后日一早交换人质,我等可于明日夜间趁夜色泅渡到那楼船之下,寻机攀上去。到时只需那谢家女郎现身,我等便杀将进去,倘能一举制住九天龙,那就大功告成了!”
刘轨冷哼一声道:“寄奴未免想得太简单了罢?九天龙。。。”
话才说到一半,那边孙无终突地又是一记猛拍在自己大腿上,口中大叫:“着啊!我瞧寄奴此计可行!九天龙又如何?我老孙早就想会会他了!”
刘裕心知孙无终这是故意在帮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了感激之色。刘轨与高衡两个微微变了脸色,其余何谦、诸葛侃、田洛、田泓四人则不住点头,显然站在孙无终一边。
屋中气氛稍显尴尬,这时候刘牢之终于发了话:“从石是我几个的好兄弟,何况此次要救的还是那谢家女郎,也算故识。寄奴你且放心,此事我等帮定了!”
刘牢之此言一出,孙无终等五人纷纷应和叫好,刘裕眼中不觉噙出了泪花。大伙儿的目光转向刘轨与高衡两个,两人讪讪道:“既是大哥发话,我等自无不从!”
说干就干,大伙儿当下备好浮木、短刀、飞钩等物事,早早赶到江边观察形势。待到夜深人静,九条好汉大口吃完干粮,随即一齐潜下了水。
大约叛贼水师自起兵以来便未曾碰到过像样的对手,眼际里又看不到敌船的踪影,故而防备甚为松懈。刘牢之他等手扒浮木、口衔短刀,神不知鬼不觉地泅渡到了江中八槽楼船的所在,沿途所经船只皆是黑灯瞎火、少人巡逻。
大伙儿仰望楼船,寻了个黑黢黢的方向聚集。飞钩准准地卡在了船舷之上,先是动作灵活的刘裕蹭蹭攀了上去,一跃上了甲板,环视四周,幸喜无人发觉。当下刘牢之等人一齐攀了上来。
收起飞钩,孙无终轻声道:“时辰尚早,从石总要天亮了才会来。这大船上贼人众多,待到天明只怕我等就难以藏身了。”
刘轨没好气地道:“这时候才想起来无处藏身?”
刘牢之轻咳一声,突然戟指向天,大伙儿顺着他手指处抬眼看时,顿时个个眼睛一亮:原来九天龙这楼船造的气派,船中央的三层高楼飞檐翘角、精雕细刻,堪比建康宫的殿阁;那最高一层的楼顶离甲板足有数丈之遥,四沿又高高翘起,人若是攀了上去趴在其上,从甲板上绝难发现,又可居高临下观察船中动静。
众人再无迟疑,趁着此时此地并无人巡逻,一股脑爬上了屋顶,各自寻了个方向或趴或躺,静静等待段随到来。
之后便是段随慷慨赴会,孤身陷入了困境。说来也巧,九天龙若是在船舱里头或者甲板之上向段随发难,刘牢之刘裕等人必然犯愁,要么来不及出手相救,要么把自己也陷入了重围;不曾想九天龙这厮竟把地点安排在了高楼三层,这下子可谓是正中大伙儿下怀,轻轻松松便演了出神兵天降的好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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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给段随包扎好伤口,歇息了一阵,当下押着九天龙与武遵下楼,群贼远远围着只是不敢上前。不多时便到了甲板之上,只见人影憧憧,这八槽楼船果然庞大,甲板上聚集了怕不有五六百贼众。然而一眼看去,贼人们显然各有山头,大致分为两派,各自聚集在二当家孙恩和三当家汪巨身后,看着泾渭分明。段随眯起眼睛四处扫过,暗暗点了点头,不觉间一条计策已然成竹在胸。
刘牢之碰了碰给反缚了双手的九天龙道:“龙爷你瞧,这样可不大好啊。我等不过求个平安上岸罢了,绝无伤害龙爷之心,何至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九天龙讪讪笑道:“正是正是!”转头大叫:“统统闪开一边!寻一艘快船来,龙爷我今日来了要客,正要亲自送他等上岸,你等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三当家汪巨闻言便喊人去召快船,自己与部众则移动起来,往后避让;二当家孙恩却不动声色,身后的贼众们也都矗立不动,脸色个个有些不大自然。这一来人人都瞧出了蹊跷,汪巨怒吼道:“孙恩!你这是什么意思?龙爷的话听不懂么?”
孙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不敢去看九天龙,咬了咬牙嘟嚷道:“我等此番做的乃是谋逆之事,这大晋如何能容得下咱们?倘若龙爷给他等带上了岸,怕是有性命之忧啊!孙恩思之,断然不能让他等下船,总要在这里救了龙爷回来!”说着挺了挺胸膛,身后的部众见状纷纷向前涌动。
原来这孙恩乃是琅琊世家出身,素有名望,手底下聚集了不少忠心的部众,虽说投在九天龙麾下,却对这个附庸风雅的大海寇颇不以为然。孙恩野心不小,不甘整日亡命海外,老觉着九天龙眼界狭隘阻拦了自己的大志。他早有自立之心,只是碍着九天龙实力雄厚,不敢仓促发难罢了。不意今日天赐良机,九天龙这事事谨慎之辈居然落在了敌人手中,顿时让他起了歹意,故意围住段随刘牢之等人,指望来个借刀杀人。
不料段随刘牢之等人并未轻率行事,只是按兵不动。而九天龙积威尚在,对其忠心耿耿的三当家汪巨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孙恩这时候陷入了患得患失的状态,有心发难又担忧难以成事,若是就此退去又实在心有不甘,一时间牙齿咬得嘎嘎作响,脸色涨得通红,左右下不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