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巨响,仿佛山崩地裂,吴不赊被惊得一跳,面上变se。X他远远站着,尚且如此,面对面的虎大嘴更是不堪,乍闻鼓声,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钢叉也扔了,身子抖作一团,化成一只大虎,竟是现出了原形。
吴不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虎百威这一面小小的腰鼓,竟有如斯之威,不仅虎大嘴,就连吴不赊旁边的牛八角也是脸上变se。周遭围山的虎狼之辈更是屎尿齐流,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好家伙!”吴不赊暗自惊心,若是两军交战时,虎百威拿着这鼓敲起来,他的兽兵都这个样子,那还要打什么?
“说了看是谁跪地求饶来着。”虎百威哈哈大笑,刀一扬,举刀便劈。若是一般的虎,自是挣扎不得,虎大嘴好歹成了精,最重要的是背后还有个吴不赊,心中有支撑,倒还挣得起来。他一个翻滚,躲开虎百威的刀,却是不敢再与虎百威相斗,回头便跑,钢叉也不要了,远远绕到了吴不赊背后,估计是不好意思,也不变回人身。
“想跑,没那么容易。”虎百威当然不肯就此放过虎大嘴,拔步追来。吴不赊往前一跨,挺身拦住。虎百威斜眼看着他:“你是何方鼠辈,报上名来,虎爷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吴不赊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看不出来,小小一面鼓,响声倒大。”
“那是。”虎百威一脸得意,“鼓大有什么用?莫看我这鼓小,一声起有百鼓威,所以称为百威鼓。三通鼓响,千军辟易,何况是区区鼠辈。”
“百威鼓,好名字。我军中倒是缺一面鼓,你可愿投我军?”吴不赊起了招揽之心。作战时,若能擂起此鼓,必定大振军威。
虎百威却是不领情:“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招揽虎爷?不要走,且吃我一刀!”一刀兜头劈下。
吴不赊双手不动,肩头忽生出一只手来,执一把大斧,刚好架住虎百威大刀。光光的肩头,突然就能生出手来,如此玄功,虎百威也自惊心,他第二刀又劈,左手却又扬起了鼓槌,自是要故技重施。
吴不赊若是不知情,说不定也要吃个亏,便如上次对着跨虎道人的老虎一样,既知鼓声有异,自不会束手受制,一直冷眼瞄着虎百威左手呢。见他手一扬,吴不赊腰间忽地又生出只手来,闪电般伸出,一手握着虎百威手腕,另一手抓着虎百威腰带,一发力,把虎百威一个身子倒提起来,打个旋子,“哈”的一声,倒摔麻袋,将虎百威狠狠摔在地下。
这一下摔得重,虎百威给摔了个七荤八素,一时头昏眼花,挣不起来。虎大嘴见机快,这时腰也不软了腿也不颤了,一个虎扑,按住了虎百威,显出人身,狂笑道:“你小子敢跟我家大王动手,纯是找死。”扭头看着吴不赊,“大王,这小子交给我,且看我慢慢炮制了他,大王只等着夜宵便是。”
“不急。”吴不赊看着虎百威,“虎百威,你可服气?”
“我不服。”虎百威身子挣动不得,强犟着脖子,“以妖术暗算,算什么本事?”
“大王,把他交给我,看我切了他鞭蒸了他蛋,看他服是不服。”虎大嘴叫着,弯腰把虎百威腰上的百威鼓解了下来,翻来覆去看了两眼,道,“这鬼鼓怪,且看我一叉把它戳穿了,看它还响不响。”
当日吴不赊以切鞭蒸蛋威胁牛八角,牛八角立马服软,这会儿虎大嘴以此威胁虎百威,虎百威却并不在意,但一说到要戳穿百威鼓,虎百威顿时脸se大变,急道:“不要!”
“那你是服了?”虎大嘴其实不愿吴不赊收服虎百威,他在虎百威面前丢了面子,以后不好相见,嘴上问,脚下用力,踩得虎百威龇牙咧嘴。
虎百威嘴里吸气,却仍自摇头:“我自有主公,如何投你?你若要我性命,取了去便是,只莫毁了百威鼓。”
自己性命不要紧,鼓重要,吴不赊倒也暗自佩服虎百威这一分痴心。他伸手接过百威鼓,入手极沉,分量竟也不轻,鼓面黄中带黑,该是有年月了,铜环磨得精光铮亮,可见虎百威对这鼓极是爱惜,铜环上有两个古篆字:百威。
“好鼓!”吴不赊赞了一声,拿过鼓槌,敲了一记,嘭的一声巨响,山谷轰鸣,奇怪的是,近在咫尺,传到吴不赊耳朵里的声音却颇为平和。虎大嘴、虎百威、牛八角等人却齐齐se变。
“大王莫敲,大王莫敲!”虎大嘴连连作揖。
吴不赊心下奇怪:“莫非鼓声对敲鼓的人没什么影响?”
这时虎大嘴却又叫了起来:“不对啊?”
“什么不对?”吴不赊奇怪地看着他。
虎大嘴说不出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搔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对。”
吴不赊看牛八角,牛八角皱着斗牛眉,也自点头:“是不对,之前那一声,魂飞魄散,骨软筋麻,只想跪地叩拜。但大王刚才敲这一声,却让人有气血沸腾的感觉,只想提着刀与人大杀一场。”
“对了对了。”他这一声,虎大嘴也是连连点头,“就是这种感觉,我闻大王之鼓,只想冲锋陷阵,之前若是这鼓声时,我能把这小子一叉叉死。”
吴不赊明白了,看向虎百威。虎百威颇有得意之se,道:“我这鼓,共有三种打法,第一种摧魂,闻者失魂落胆,手软脚麻;第二种百威,闻者气血如沸,百死不回;第三种千凝,其音肃穆端庄,一声起,天地鬼神皆闻,乃祭天之鼓。”
虎大嘴哼了一声:“一只破鼓,偏生这么多讲究。”
“你知道什么?”虎百威人在脚底,嘴巴倒硬。
“找死!”虎大嘴脚下用力,踩得虎百威骨头啪啪作响。虎百威一脸痛苦之se,却是不肯求饶。
“大嘴,且莫要折辱他。”吴不赊止住虎大嘴,转身对牛八角道,“押下去好生看管,待破了赵军后,再行处置。”
小妖过来绑了虎百威,押回营中,百威鼓自然落到了吴不赊手里。他也没有再敲,暂且收着。
这只是战前的一个小插曲,随即吴不赊就放到了脑后。第二天傍黑时分,牛八角亲自指挥五千狼兵包围了三个关卡中最偏东的一个关卡。这个关卡不大,可以遥遥望到枝水,取名就叫望枝口,有两千守军,兽兵可以溜过去。但打破赵军后营,后营中十多万匹战马可是一注天财。南方缺马,十多万战马弄回去卖到南方,至少可以解决百万流民的吃饭问题。吴不赊怎么可能放过,而要赶马回去,关卡就绕不过,牛八角便选了最东的望枝口。
兽类中,狮、豹、熊都会爬树,同为食肉动物的狼却不会,然而狼有一样本事,会一个搭着一个的肩头搭成狼梯。不过在传说中,狼群中要有狈,才会想到这个办法,所谓的狼狈为奸就是说的这个。望枝口本只是个小关卡,()矮矮的土墙,连着箭垛也不到两丈高,五千狼兵四面一围,搭成一条条狼梯,狂嚎而进,人天性畏狼,何况狼比人还要多得多。虽然城中两千守军也给狼兵造成了一定的杀伤,却是无力回天,小半个时辰,城中再无半个活口。
派出狼兵封锁望枝口四面的交通,十五万兽兵穿城而过,都是一路小跑,却听不到很大的声音。这是虎狼等兽类和马最大的区别,若是十五万匹马跑动起来,二十里外都能感应到地皮的震动,因为虎狼的爪子底部有软软的肉垫,跑动起来几乎是无声无息。声响稍大一点的,是那五万猪兵,不过与马比,却也小得很多,声音也不同。即便远处有人听到,也会一脑门子问号:什么东西?五万头猪在跑?谁也猜不到,猜得到的那不是人,是什么?是猪啊,唯有同类最熟悉不是?象跑快了声音也大,稍放慢点儿就是。
赵军后营是骑兵,立营处是一片平原,略带有丘陵,视界良好,极易于骑兵展开,又于偷袭不利。本来吴不赊属下是兽兵,体形低矮,因此不利于偷袭这一条可以排除。然而兽兵有一个缺陷——眼睛。虎狼的眼睛在夜se中都是会发光的,体形矮,可会发光的眼睛老远就暴露目标了,一头两头还好,一家伙十几万头,除非哨兵是瞎子,否则不可能发现不了。所以兽兵在离着赵营四五里处便停了下来,这里有一线丘陵,挡住了视线,不会被赵军哨兵发觉。
照之前规划好的,兽兵整队,自有妖兽带队,休息半个时辰,全体不许吱声,狼虎不许磨牙,猪不许吧嘴,象不许乱拍耳朵,军令下去,万兽凛遵。
吴不赊和牛八角、虎大嘴等头领在一个土丘上张望赵军大营。牛八角道:“孩儿们一直严密监视着赵军大营,十五万赵军,大约十二三万匹马,大数上绝对不会错。领军的是老将,寨立得严谨。不过防的是人类军队的袭击,绝防不住一千大象的冲击。最妙的是因为是骑兵大寨,寨子周围没有挖陷坑之类的防御设施,不怕跌进陷坑里,象兵的冲击力将达到最大。”
“斥候不错,情况摸得很透。”吴不赊赞了一句。
十五万大军加上十多万匹马,这样的大营,可不是个小小的寨子装得下的。光寨子周围刁斗哨楼上的灯笼连起来,便是长长的一条光链,在土丘上远远看过去,极为壮观,同时也显示着光链背后可怕的实力。说句实话,如果吴不赊带的是十五
万人类军队,他绝对不敢去袭寨。军队数量相同,人家有坚寨可守,去袭寨,换了于承那样的名将或许敢试一下,吴不赊可是袭寨吃过亏的,自家知自家事,不去丢人得好。
即便是兽兵,吴不赊心中也有几分忐忑,看了一会儿,道:“八角,你有几分把握?”
“象兵破寨,猪兵穿透,狮虎惊马,赶马溃营,加上狼兵夜可视物而人类不行,这么多有利条件,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赢这一仗。”牛八角的牛眼在夜se中发着淡淡的光,坚定有力。
“好,听你的,一切照计划,半个时辰后准时发起进攻。”人要牛来鼓劲儿,很搞笑,但牛八角坚定的语气确实让吴不赊安心了许多。
牛八角指挥能力极强,至少到现在为止表现的是这样。吴不赊下定了决心,也没什么再要说的,奸商、财迷的特性只让他想到一件事,看一眼虎大嘴、金毛狮两个道:“我再给你两个说一遍,狮虎只惊马,可别咬,那些马可都是钱呢。”
“大王放心。”金毛狮抱拳躬身,“我已反复叮嘱过,孩儿们绝不敢违抗,呆会儿出发前我会再说一遍。”
金毛狮后进寨,和吴不赊不太熟,又没立什么功,态度十分恭敬。虎大嘴却是大大咧咧:“早说过了,不必再说,谁敢耳朵不进风,我剥了他的皮。”
吴不赊并不在意,倒是牛八角冷眼斜视,微微哼了一声,也没吱声。
象兵因为移动速度慢,也是怕快了响动太大惊动赵军,所以是最后到的,不过这会儿也列好阵势了。静静的夜se里,一千象兵一字排开,仿佛平地上突然多出了一千座小山,白白的象牙反着月光,一根两根,有一种迷蒙的莹白,还很漂亮。可一千象兵列开,两千根象牙整齐排开去,味道却变了,仿佛是一列刀阵,弥漫着骇人的杀气。
象兵后是一千狮兵、一千虎兵。在兽界,狮、虎也算是庞然大物了,可惜是跟象兵在一起,又都是蹲着的,与前面的大象一比,便显得十分矮小,杀气也淡了许多。猪兵左右分列,与象兵成一条不太直的弧线,也都是蹲着。最后才是狼兵,站在土丘上,一列列整齐的狼兵,无声无息,唯有绿se的眼睛在静夜里闪烁。十余万双狼眼蔓延开的绿光,任何人看了,都不由自主要打一个寒战。
牛八角背手站在土台上,平日一脸敦厚的牛脸,这时却森森地透着威严。
“序列为,象兵、猪兵第一,寨破后,虎、狮跟进,对方马惊营溃后,狼兵突击,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象白牙等群妖齐声抱拳。
牛八角眼中射出凶光,手一挥:“开始攻击!”
人类出兵,一般还要说一下战场纪律,不进者斩、擅退者杀什么的,兽兵不要,说到守纪,野蛮的兽远强于开化的人。
猪黑子、象白牙早就跃跃欲试,闻声齐齐往地下一滚,化身为大猪、毛象。吴不赊还是第一次看到象白牙原身,好家伙,他比一般的象足足要高壮一倍,两根长牙,仅露在外面的就有一丈长短,两只大耳朵足可以给吴不赊做一张床,随他横睡竖睡都不会摔下来。象白牙现出原身,仰天一声长嚎,巨大的耳朵张开,当先向赵军营寨冲去,身后一千象兵齐声长嚎,紧紧跟上。莫看大象笨重,这一跑起来,竟是疾逾奔马,庞大的身躯砸在地面上,带起的声势,却比一万骑还要惊人。
猪黑子领着猪兵随后跟着,象兵破寨直冲,一直到底,猪兵跟进后却是左右穿插,将赵军大寨彻底插烂,这是预定的计划。
象兵奔腾的巨响立即惊动了赵军营寨的岗哨,夜se中更有人飞上半空,是赵军中的玄功高手。牛八角手一挥,身侧一百妖兽跟在猪兵后面冲了出去。
追风寨中的两百多妖兽,除一百多机灵些的作为小校率领兽兵外,狈有计单选了一百妖兽专门练弩。这些弩是当日从于承军中缴获的,妖兽力大,弩又进行了改装,射程更远。于承军中的黄杨大弩最远射五百步,有效射程三百步,一百步内可射透双层重甲,乃是人类发明的威力最大的单兵型远程利器。被追风寨中的工匠改装后,最远射程达到了惊人的八百步,有效射程五百步,三百步内可透重甲。当然,这样的强弩,人类战士中除非是玄功高手,否则无论如何都是上不了弦的。狈有计当日因追风寨名气渐大,担心沿山一线的判妖司高手联手来找麻烦,所以训练了这一队超级强弩兵,专用来对付玄功高手。拿虎大嘴的话来说,射的就是那会飞的鸟人,无论你怎样的玄功、怎样的法术、怎样的法宝,在这超级强弩的攒射下,也是有死无生。不过山下判妖司一直没来找麻烦,倒是这会儿用上了。
果然就有几个玄功高手飞出寨来看,反正他会飞,你象也好、猪也好,冲力再强也冲不上天,不想后面另有好菜,看看敌人到了射程之内,带队的妖兽小校一扬手:“射!”一百强弩是分为两队的,一队五十架弩。随着小校的手势,抬弩便射,五十支强弩闪电般射出,力太强速度太快,划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啸声,如同厉鬼突然的嚎叫。
一名玄功高手猝不及防,也实在想不到妖兽的强弩是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闪避,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弩箭射过来,一个身子,霎时被撕成一堆碎肉。
一般的箭,射上人身,就会钉在身上,但妖兽的强弩力道实在太强,人类肉身根本阻不住,强弩一穿而过,铁翼尾羽如三棱刀锋,强力切割皮肉。那人至少中了三十支箭以上,弩尖钻,尾翼割,因此这人不是被射成了一只刺猬,而是被割成了一堆碎肉。肉块掉下来,下面有一只猪兵跑过,一抬头,好像是块肉,也不客气。你别说猪不吃肉啊,有肉咱也吃的,一张嘴叼住了,边跑边嚼,吧唧吧唧,有滋有味,血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獠牙,星光下,诡异而残忍。
另一名赵军高手机灵些,一看到下面的弩阵便闪身拔高,倒让他躲过了第一阵。不过妖兽的弩阵是两队的,领队小校紧紧盯着他,手一指:“第二队,射!”
又是五十支强弩急射而出,竟在半空中追上那名赵军高手,不过这会儿远了点,中的箭少,死是死得透了,没给割碎,却直挺挺摔下来,摔成了一个肉饼,再被随后的兽兵踩踏,踩成了肉泥,千点万点,沾在了千万只兽脚上,想要还他命全尸,神佛也束手。
妖兽强弩的威力,吴不赊也暗自心惊,不过也只是瞥了一眼。他最关心的,是象白牙对赵军大寨的冲击,只闻“砰”的一声巨震,最前面的象白牙首先撞上了赵军营寨,海碗粗树干编成的寨墙,被他一下撞得粉碎。随后便是上千声巨响,在数里长的横线上同时传来,赵军看上去坚固无比的寨墙,如枯枝般碎裂。
“成了!”吴不赊抑止不住心中的喜悦,握拳大叫。
牛八角也是紧紧盯着象兵的冲击,却是不动声se,眼见破寨成功,猪兵正在跟进往里穿插,他手一挥:“狮偏将,率军跟进!”
“是!”金毛狮暴应一声,却不化身,大刀一扬,“孩儿们,随我杀进去!”他当先杀去,一千狮、一千虎咆哮跟进。狮、虎由他率领,虎大嘴则是率领最后的狼兵。狼妩媚不在这里,她率一万狼、两万猪堵在赵军前营和后营之间,以防赵军前营回援。
象兵撞寨时,赵军大营还只是一片惊呼声;到猪兵突人,惊呼声便越来越响,夹杂着哭喊声;再到金毛狮率领虎狮突入时,马的惊嘶声也成片响起,赵军大营便如受惊的马蜂窝,人喊马惊,哭叫呼喊,乱成一团,也有聚将的鼓声,可惜没响几下便哑了声。
听到惊马群嘶,牛八角再挥手:“虎将军,最后一击,看你的了,尽量把赵军冲散,不要让他们聚在一起。”
“你瞧好吧。”虎大嘴暴应一声,钢叉一扬,“狼崽子们,跟本将军冲进去,先冲乱了,吓破了胆,再慢慢往死里咬。”一声虎吼,他当先冲出,背后八万条狼齐声长嚎,天地变se。吴不赊差一点儿就要去捂耳朵,最终还是忍住了。
虎、狮赶着惊马,彻底踏乱赵军大营,到狼兵突入,这次突袭已再无悬念。吴不赊这时只担心一点,赵军前营会不会派援兵。牛八角派出狼兵到狼妩媚那边,一刻钟一报,又把一百妖兽弩兵调去支援。不出他所料,赵军前营虽派出了玄功高手查探,见识了妖兽们的强弩后便半途折返,到天明也没派出一兵一卒支援。想来也是,后营有十五万大军,内中更有十万骑兵精锐,什么力量可以吞下这支大军?支援,只是个笑话!但事实上,笑话并不好笑,这世上,偏偏还有吴不赊这个妖王,手下竟能调集十多万兽兵,谁也想不到,但事实就是事实。
哭叫声响了一夜,十多万人的哭叫惊喊,加上十多万匹马的奔走惊嘶,再加上十多万头虎狼的吼叫,这里是什么?人间地狱?还是修罗场?没有言调可以形容。
天明时分,清点战果,赵军大营全溃。周遭十里之内,留下近七万具尸体,差不多有一半是被踩踏死的,兽踩的,马踩的,惊慌乱跑人推人、人踩人,自己人踩死的也不少;少部分给砍死的,吓疯了,又视界不良,一通乱砍,自己人砍自己人;余下的,便是死于虎狼之口。真算起来,死于虎狼之口的,不到三分之一。
有差不多四万俘虏,几乎个个目光呆滞满脸惊恐。别说你看到十万余虎狼不怕,不怕的那不是人,尤其是在夜里,没吓疯过去,心理承受能力已经算是强悍的了。
围住了八万多匹马,这是最大的收获,一匹好的军马,价格在八十到二百两银子之间。北方相对较便宜,南方相对较贵,假如平均按一百两银子一匹算,那就是八百万两银子。这个简单的数字吴不赊算了四五遍才最终确认,幸福得差点儿晕过去。这仗打得过啊,太打得过了,但如果乌静思、狈有计的推算是真的,三百万流民进山,每人也只能分得二两多银子。乌静思那里有数字,安置一个流民,从进山到收一季粮食能自给自足,至少要二十两银子。那还是十户共用一头牛,住的还是他们自己搭的草棚,即便如此,二两和二十两,也还相差十倍。
还好,除了马,另外还有收获。首先是粮食,一座大营,一般要储备十到二十天左右的粮食。赵军后营前两天刚补足粮食,十五天的储备,还有马料,几座大仓堆封天高。
粮食之外,其他物资也有几大仓,且不算它。真正让吴不赊开心的是另一个大收获:兵器。赵军死了的、被俘的,兵器自然都留下了,便是那些逃走的,也差不多都是光身而逃。刀枪、衣甲,遍地都是,装备十多万人的兵器、衣甲啊,再加营中储备的,仅刀枪就有近二十万把。吴不赊手下是兽兵,除了妖兽,虎狼用不了刀枪,那为什么高兴呢?刀枪用不了,可以化剑为犁啊,铁器农具难得呢,也最耗钱,而且有钱都没处买。乌静思说自己开矿,嘿嘿,说起来容易,真要等他把矿挖出来炼成铁打成农具,黄花菜都凉了。尤其是几百万流民要种粮,乌静思就自己是块铁,也打不了几个钉,而有了这批衣甲兵器,炉子里一化,至少可以解决百万流民的农具问题。
情况汇总,吴不赊兴奋得搓手:“让民夫们全部运回山去,全部运回山去,一件兵器一粒粮食都不要留下,一粒都不要留。”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反是牛八角镇静,道:“已经安排下去了,民夫要午后才能过来,但这么多粮食、兵器要运回去,可不是一两天做得到的事情,还好,有马可以驮。”
“乌先生真是高才,十万民夫,不错。”虎狼主要吃羊,可以赶着走,甚至不要人,虎狼就可以赶。真正消耗粮食的是象兵和猪兵,但这两类都是杂食动物,可以到处找东西吃。所以之前乌静思派出十万民夫,吴不赊还很有些不以为然。民夫消耗的粮食比纯粹的流民要多一倍以上,本来家底就紧,这不亏上加亏吗?不过他对乌静思颇为尊重,没有反对。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乌静思打的主意,人家就不是纯为了送粮食,为的就是往回搬。
牛八角道:“大王,这些俘虏怎么办?”
“养着还耗粮食,依我看——”虎大嘴在一边插嘴,没说完,舌头在嘴边舔了一下。
他的意思再明白没有,养着耗粮食,不如就给虎狼吃了,省了粮食还做了军粮。这个算盘打得响,吴不赊脑子里拨得哗啦哗啦的,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追风城基业要长久,就要把妖气遮盖起来。传令下去,绝对不能吃人,无论是活人还是死尸。对了,不是说有几万尸体吗?给俘虏找点事做,不能白养着耗粮食。要他们挖坑把尸体埋了,民夫来后和他们一起搬运东西,东西搬上山后放了他们。”
“大王英明。”牛八角吩咐下去,又道,“天一亮,赵军前营必会得到准确消息,却不知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找了俘虏打听清楚了,赵军主帅是管季,老将了,也是赵国名将,作战风格以稳健为主,一生少有败绩。”
赵国三大世家,管、鲍、西门。管家出将,世代将种;鲍家出相,四世三公;西门家出后,赵国王后多姓西门。赵军主帅是管季,必是管家之人。
吴不赊道:“你推测赵军这位主帅得到消息后,会作何反应?”牛八角道:“管季知道准确消息后,有一点可以肯定,必从竹枝城下撤军。他就算想围我们,到汇城的粮道被我们截断了,他也围不下去。撤围后无非两种反应,一是对我们发起攻击,打通到汇城的粮道;二是绕道而走,往西入新麻国,或就此撤军回去,或稳住军心估计还要请示了赵王后,再决定是不是找我们报复,不过那会儿我们早上山了。”
虎大嘴叫道:“哪能让他们跑,我们马上发起进攻,和楚军里应外合,全歼赵军!”
猪黑子哼了一声道:“哪要什么楚军里应外合,就我们手下的孩儿们足够了,跟昨夜一样,一个冲锋搞定。”
“猪将军这话我不同意。”牛八角摇头,“咋夜是意外,赵军既不知能有一股威胁到他们的力量,更不知这股力量居然是兽兵,又是在夜里的突袭,一慌之下乱了,所以才有这样的战果。但管季是赵国名将,当摸到我们的底细后,必加防备,昨夜那样的战例,绝不会重演。”
“防备又怎么着?”虎大嘴嘿的一声,“难道那些孱弱的人类还斗得过我们的虎狼之兵?”
牛八角斜眼看着他:“如果是一个人与一只虎斗,世间能斗过虎的人,千人里找不出一个,但如果是一千虎与一千人斗,尤其这一千人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并且预先准备,那么我可以肯定,败的一定是虎,而且伤亡有可能会非常悬殊。”
“放屁!”虎大嘴勃然大怒,“你挑一千人来,随你怎么准备,我也不要一千虎,就一百孩儿,且看谁输谁赢。”
“不信,上了战阵就知道了。”牛八角不理他,只看着吴不赊。吴不赊却知道牛八角的话有几分道理,道:“不要吵了。八角,你说说看,管季撤围后到底是溜走还是对我们发起进攻?”
牛八角想了想,道:“从管季的性格分析,他应该会对我们发起进攻,不会就这么溜走。就算要走,也一定会先和我们打一场,一仗不打就走,事后他无法交代。但攻是攻,他不会全力出手,更不会因后营十五万大军被歼而昏头,轻率冒进。”
“有道理。”居然能从敌军主将的性格来分析敌军的行动,吴不赊对牛八角是越来越欣赏了,“还是一切都交给你,军略布置,是攻是守,都由你负责。不遵军令者,斩!”说着瞟一眼虎大嘴,虎大嘴脖子一缩,有些怕,嘴里却还嘟嘟囔囔:“我只说他在放屁,又没说不遵军令。”
这会儿还有这样的话,吴不赊简直无语了,突然就想到了象斧那个八婆。某些方面,虎大嘴和象斧还真有两分像呢,不过象大嘴嘴巴更大,也更八婆。
虎大嘴、猪黑子几个都想在夜里再次突袭赵军前营,牛八角却绝不打这个主意。兽兵长于野战,真正去攻打防守严密的营寨,绝非所长,尤其是管季那样有准备的名将防守的营寨。反正截断了赵军粮道,无论管季要报仇还是要打通粮道,都会移师来攻,只管等着就是。当下他安排兽兵,死死盯着赵军大营,看招应招,以静制动,同时大肆搬运物资回山。这工作吴不赊喜欢,干脆亲自指挥,看着一队队的物资往后运,吴不赊咧开的嘴就没合拢过。说起来他的家底儿也算是丰厚了,但这副小家子气的嘴脸,却是改不过来,穿起龙袍也不像皇帝,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十五万大军被一夜歼灭,而且是被一支兽兵,这个消息显然给了管季巨大的震撼,一时半会儿消化不过来。当天他居然是无声无息,既无撤围,也无移营,更没有派兵来攻,仿佛是傻了,就那么看着。
不过牛八角知道,管季这样的老将,是不会就这么趴下的。他严令狼兵斥候不许有半分懈怠,稍有异动,立刻禀报。无论是猪黑子、虎大嘴、狼妩媚,还是金毛狮、象白牙,对牛八角的紧张都是不以为然,不过吴不赊有话在先,倒是不敢有违军令。牛八角也懒得和他们说,自己画了图,一个人在帐中琢磨。吴不赊的重视,让他异常感动,而他也深深地知道,真正训练有素的人类军队,绝不是那么好打的,这一仗,无论是对吴不赊还是对他自己,都输不起。
第二天一早,赵军动了,近三十万大军,一日工夫就撤得干干净净,却并没有走远,在西北面扎下新营。新营距竹枝城五十里,距吴不赊大军二十里。管季遣一军先动,到新营地警戒同时筑营,后军逐次而进。傍黑时分,新营立起,大军全师进入新营。牛八角问得详细,仰天而叹:“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赵军新营立在西北,与吴不赊大寨和竹枝城呈三角之势,既可以随时对吴不赊大军发起进攻,又避免了楚国与吴不赊的两面夹攻。再看了他的移师筑寨,攻守兼备,老辣锋锐,牛八角只觉肩头一紧,仿佛无形中加了一副重担。
这一仗,绝不轻松。
虎大嘴诸妖知道管季没有撤兵远遁,有仗可打,个个兴奋得狂磨爪子。吴不赊看出牛八角眉间的凝重,拍拍他肩,道:“我相信你。”
“多谢大王。”牛八角心中激动,他不是怕,但心中确实异常忐忑。吴不赊的鼓励让他突然间一下就放开了,一股豪气直涌上来:“来吧,且看我这妖怪和你这人类的名将,到底谁强谁弱。”
次日,管季移师来攻,牛八角全师迎上。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