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霍去病就带着流苏回了家,非乐死活要在庙里玩几天再走,霍去病无法,只能由着她。
也罢,管得了她一时,管不了她一世,不如让她海阔天空的好。
一到家里,霍嬗已经被人接了回来。
小冠军候的脾气比他爹还别扭,只要是不熟的人,一碰他就嚎啕大哭。
流苏想尽办法,就是不让抱,没办法,只好霍去病抱着他,流苏逗他玩。霍去病抱着孩子上午,流苏逗了一上午,流苏累死了,霍嬗睡着了。
流苏只好说:“还是先歇歇吧,让孩子睡一觉。”小孩子是要多睡的,霍去病点点头,将孩子放在摇篮里。
流苏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顺便给霍去病倒了一杯,递给他:“喝杯水吧。”
霍去病默默接过水喝了,他手臂疼的厉害,又不想让人看出来,就赶紧一口喝完,将杯子放下。
手臂在当初河西受降的时候不慎受的伤,上次又在救流苏和刘健的时候被划了一道,本来快好了,只是天气太寒了,他这几日又没有照顾好自己,旧伤复发,疼的很,方才抱着嬗嬗就疼的狠,放下之后竟然疼的更加厉害了,几乎要拿不住杯子。
“喂,你怎么了。”流苏问,霍去病看起来很不好。
霍去病摇头:“无事,只是前些日子受了一点小伤,方才抱着久了些。”
“你疯了吗,你手受了伤,怎么能够抱孩子这么久,你不知道疼吗?”流苏道皱眉。
“去病无碍,休息几日就会好的,只是匈奴细作的事,事关重大,明天就是皇后设宴,不可有差池。”
“我知道,我知道。”流苏急的都语无伦次了,她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霍去病看到流苏的着急的脸,不禁又补了一句话:“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明日的事情,就拜托了,去病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办法,但是去病相信姑娘。”
流苏点点头,霍去病这样郑重的说话,让人感觉到他的身上又有了那日梅林的孤绝气息。
她不再说什么。
一个人理智而意志坚定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因为这样的人你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交涉。
非乐说的不错:他谁的话都不会听。
宫宴那晚,流苏抱着好不容易哄着睡着的霍嬗跟着霍去病进宫。
两人一路坐着马车,霍去病对流苏说着这宫里的规矩,其实宫里的规矩,流苏都知道,母亲交待过她,霍去病略一说,她就明白了。
况且这是皇后设的家宴,其实只是因为皇帝的姐姐平阳公主从平阳县回来,大家聚一聚,顺便让公主见一见故人之女江蓠翁主,也为了让霍去病好好见见江蓠翁主。
参加的也就是一些女眷和皇后的亲族,这些人都是霍去病熟人,他带的人就算失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霍去病一贯在宴会上迟到早退,今日来的这么早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流苏抱着睡着的霍嬗,默默退到一边。卫夫人喜欢霍嬗,几日不见,看到孩子,连忙抱过来,还夸霍去病找的这个新奶娘不错,这么吵孩子都能睡着。
大家都在取笑霍去病,说他是因为要来看江蓠翁主,霍去病万分不好意思,更加面瘫了。
只有卫青觉得不对,霍去病看起来心事重重,不像是来看江蓠翁主的。他一眼就扫到霍去病带着的是流苏,头都大了,外甥这是要干什么?
他把能想到的情况都想到了,什么去病心有所属,要拒婚这种鬼话他都想了一遍,板着脸把人叫到身边:“去病,你这是要干什么?”
霍去病看看皇帝还没有到,低声道:“此事舅舅不要过问,去病改日再像舅舅解释,舅舅。”
霍去病不说,卫青就更紧张,他就逮着流苏要问话。
却在这时,皇帝笑容满面的带着翁主来了,江蓠翁主如今是很得圣宠,但是和皇后并不熟识,也就没有提前入宫。
流苏所在的角落里正好能看到假江蓠,这姑娘很漂亮。
武帝说了几句话,就命人准备开宴,他不是个注重礼节和场面的人,废话不多。
看到霍去病老实的坐在那里,就有点想要取笑,这小子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到了宴会上,就会抢肉吃,长大后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好玩了。
“去病啊,你以前没好好看过江蓠翁主,来,今天你看看,这可当的你骠骑府里的佳妇啊。”霍去病就坐在他身边,武帝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道。
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江蓠姐姐的女儿,真的很标致,配这个混小子,不委屈他。
霍去病没有随着他胡闹,而是郑重的离席,而后向武帝行了一礼:“陛下,臣今日听来了一首曲子,想来陛下,应该会喜欢,是以臣将奏曲之人,带到了宫里。”
大家都被霍去病惊道了,这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这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这?好。”武帝笑着道。
霍去病走向流苏,朝她点了一下头,流苏会意。大方上前一步,向皇帝行了一礼。
武帝笑笑望着这个霍去病带来的女孩,这模样还是真标致,话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姑娘要为寡人奏什么曲子。”
流苏轻笑:“陛下,民女不会奏曲,也不会唱歌,民女给陛下念一首歌谣。”
武帝喜欢奇怪的东西,:“好。”
流苏悠悠望着假江蓠。
她当真吟诗了,是母亲教给她的,母亲病重时,曾有一段时间兴致极好,流苏清楚地记得,那日她在暮色里,轻柔而自豪的说:“王弟最喜欢辞赋了,他其实不仅雄才伟略,才气也很好。”
那份柔情与自豪无关私情,乃是对自己一生抉择的自豪,她选择的王弟,君临天下,当世无双,而她的荣耀也由此而生。
流苏的声音生涩,一点也不婉转动听,但是带着干净自然的气息。
她轻轻的吟咏母亲教给她的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武帝皱眉望着流苏,他并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的心里有如翻江倒海的难受。
这是他做的歌谣,江蓠姐姐还取笑他可以举个博士或者到山上当个隐士了。
后来,梁王叔父流放途中自杀,祖母心疼姐姐,要父皇封姐姐为公主,常住京城,随在祖母左右,但是姐姐却失踪了。再也没有找到,这首歌谣,他再也不愿提起。
“民女的歌谣,陛下还记得吗?”
“你的曲子是什么人教你的。”武帝皱眉。
流苏笑笑,看向江蓠翁主:“民女敢问翁主,可认的这首曲子。”
假江蓠哪里认的,只能摇摇头,武帝皱眉,这不是什么好预感啊,但是一首歌而已,还不能说明什么,当初找到江蓠是因为她有江蓠姐姐的玉佩,江蓠姐姐的玉佩是祖母赐的,独一无二。
流苏轻轻一笑,嘴角微微一歪。
“陛下,民女听闻您找回这个江蓠翁主,是凭着这一块玉佩,但是玉佩是会丢失的。”
“你,你胡说。”假江蓠是知道了,这是来找茬的,现在她要是不装的激动一点,就太不像了。
“弟弟,既然这位姑娘说江蓠是假的,那就让她拿出证据来。”平阳公主懒懒的说。
“陛下,民女没有证据。”流苏说,她突然垂下眼帘,神色端正肃穆,眼角带了些许冷漠的傲气。
凭着这一瞬,平阳便已经知道,这才是那个人的女儿,当年的江蓠,看似恭谨,实则刚强傲气,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了无音讯。
“没有证据你就敢乱说。”假江蓠嘶声道。
“陛下,民女可否问一句翁主,令堂大人去世可有什么遗言要给陛下的。”
江蓠冷冷一笑:“有,我已经对陛下说过了。”
“母亲大人劝陛下,勤政爱民,不要执着过往,。”
流苏冷笑:“陛下,母亲说,有生之年,得见王弟君临天下,死而无憾。
霍去病震惊了,他不是个会开脑洞的人,脑子里也不喜欢想太多,他听流苏说过,她
刘建堂了很多辈的堂妹,他就信了,也不怪他,刘氏开国这么多年,子孙已经遍布天下,随便逮个姓刘的都可能是皇族。
现在,流苏成了梁王外孙女,本来武帝执着寻找江蓠翁主,已经让霍去病奇怪了,他一直以为刘彻和他堂姐有私情,不单是他,几乎所有的人这么都认为。
凭刘彻的胆子,他真的干的出来!刘彻彻底不理智了,他百分之六十觉得那江蓠主翁是假的,还有百分之四十觉得不太肯定,毕竟事关重大,还关系他的面子,把平阳从郡上叫回来,是个假的多丢人。
“你还有其它能证明你是江蓠妹妹的女儿吗?”平阳还算理智平静道。
“公主,民女想问她几个问题。”
“问。”刘彻道。
假江蓠也明白了,这是在胡扯,就看皇帝信谁!于是她镇定一笑,“你问吧,不过,你问完了我,我也要问你。”
“好!”流苏答得特别大声,笑话,还能给你问的机会,母亲对过去的事忌讳的很,很少说,甚至为了躲他抽风的堂弟和刺客,她特地连生活习惯都改了,让她问不就死定了。
流苏略一思索就问:“你可知梁王最喜欢什么!”
这一问出,众人齐刷刷望向流苏,这是机智呢,还是损呢,假江蓠笑笑:“喜欢马。”
答对了,刘彻知道,他那叔叔爱马如命,还爱骑马比马,
流苏很快就问了很多问题,很多,她问的快,那假江蓠答得也不慢,略一回忆,她就答出来了。流苏暗叹,这功课做的可真是足啊,这些问题,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然后她又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题目,有的简单有的难,那假江蓠都回答出来了。
满殿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们一问一答。
霍去病突然说了一句话:“~~~~~~。”
然后假江蓠回了一句:“~~~~~~。”
没有人听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霍去病冷冷道:“你怎么知道舅舅喜欢吃葡萄。”
流苏松了口气,朝着霍去病微微点头一笑。
大将军失笑的看了一眼外甥和流苏,还有震怒的陛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后生可畏啊!
假江蓠明白了,上当了,流苏根本就不是要问她问题,她是要逼她说出匈奴话啊,问题先是很刁钻,然后很简单,最后。她自然的在紧张和放松的特定环境下说出母语的。
“陛下,这女子已然在大惊之下说了匈奴话,必是匈奴细作无疑。”霍去病上前一步道。
“来人,把这个细作,抓起来。”刘彻发威了。
简值是奇耻大辱。
堂姐的女儿简值是太机智了。
“陛下,江蓠生长边城,流落匈奴数年,会说匈奴语怎么就成了细作!”假江蓠呼喊,已经毫无生机,她终于大惊大骇,再也不能保持仪容。
武帝双目阴沉的扫过流苏和她。
流苏叹了口气,淡淡的道:“陛下,流苏还有一言,是父亲让母亲告诉您的。”
“说!”刘彻激动的看着流苏。
流苏小心翼翼凑到了天子的面前。
武帝没有制止,他本能的要发怒,但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阻止了他这么做。
流苏慢慢凑进了他耳边:“陛下,武钢车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