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流苏的人对她还算是礼遇,他们除了要求头一路上蒙着眼睛之外,对她的态度都很恭敬。
他们走了三天,流苏蒙着眼睛,被装在大箱子里,一路颠簸,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等到那些人告诉她终于到了地方的时候,她眼前是一方静雅的庭院,墙角几枝梅花静静地开放着。
这果然是李之荫的作风,毓秀公子的作风。
可惜这庭院里面的人一点也没有李之荫那样风雅别致,这庭院的所有人,包括洒扫的丫鬟,修建花木的工匠,全部都是哑巴。
在无聊到极点的时候,流苏终于等到了人来。
她撇到李之荫的衣角的时候下意识去摸摸自己的鼻子,又收了回手,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她害怕很多东西,李之荫便是其中之一。
李之荫今天穿的有几分名士风范,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那袍子给人一种很大的感觉,就是很大,就是有一种飘逸的样子。
他这人带着几个仆从,微微带着几分笑意,从屋外缓缓走来,朝流苏施了一礼。
“李之荫,拜见江离翁主。”
流苏正在烦躁无比的看着门外地上的积雪,那人就来了带着那种并不真诚,但是看着很友好的笑出现。
流苏凉凉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如今的处境都是拜这人所赐,她一直认为,有意思的话就要和有意思的人说,闲聊也要和有意思的人聊。
“翁主果然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李之荫皮笑肉不笑,将手一挥,让满院子的人退下了,他才淡淡的笑道:“此地虽然气候温暖,但是寒冬腊月也是有些凉的,殿下不想请我进去坐坐?”
“这本就是你的地方,你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流苏不置可否。
李之荫笑笑,也就抬脚进了门。
流苏就开始喝茶,她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茶水一直烧着,还是很热的。李之荫很是风雅的看着屋子,然后说:“殿下就不准备给我也倒一杯,看来殿下是很不喜欢我呢。”
流苏皱眉,人会本能的去区别对到,身边的人,凭着自己的感觉,这人是朋友还是敌人,或着是凭着感觉是喜欢还是讨厌。她没有给李之荫倒水,但是······
她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她给霍去病倒茶了!
最近经常梦到霍去病来道别。
“殿下在想什么?”
流苏被惊了一下,冷冷道:“与你无关。”
李之荫还是一副温和友好的样子,没有生气。
“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流苏说道。
“好,殿下果然是快人快语,与众不同。”李之荫收了笑,认真道。
流苏没有说话,李之荫只好继续道:“翁主是梁王殿下的外孙,你应该知道,天家从来都是无情,如今陛下重用卫氏一家,我等氏族的日子日益艰难,郭解郭大侠一家已经灭门,我李氏如今亦是岌岌可危,之荫请殿下前来,多有冒犯,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你想做什么?”流苏警惕的看着他,这样的话,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说出来的。
“之荫不过是想要和殿下合作罢了。”李之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喝起来。
流苏看着他,勉强笑了笑:“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母亲族的孤女,哪里有什么筹码可以和李先生合作呢。”
她嘴上虽然是笑,手却在袖子里握紧。
李之荫看了看她:“殿下何必自谦呢,之荫能找到殿下合作,自然就是对殿下有些了解的了。”
流苏没有说话,她已然不能说出什么。
李之荫接着道:“相传淮阴侯幽居长安六年,著韩信兵法,前无古人······。”
“韩信兵法已经被吕后烧了,先生难道不知道吗?”流苏淡淡道。
李之荫笑起来:“殿下,兵法虽然烧了,但是韩信兵法里面最宝贵的东西可是保存了下来,淮阴侯用六年时间研制出了传说中的姜太公武刚车。”
见流苏不说话,李之荫继续慢悠悠道:“传闻中姜太公的武刚车能自辩方向,可连续射出箭矢,万箭齐发,且能运送粮草军士,昼夜不息奔驰大漠。”
流苏叹了口气:“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得好。”
李之荫温柔的笑起:“殿下的心肠真是好。”
流苏淡淡的道:“好心肠的人都是有福的。”
李之荫再一次笑起来:“殿下就不想想,殿下一个弱女子,带着这样的东西始终都是不好。”
流苏终于正眼看了看他:“李先生,武刚车虽然是好东西,可是,这东西至少需要军士车马你才能有用,东西给了你,也是没有用的。”
李之荫收起了笑容:“殿下只要把东西给了我,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流苏却笑了起来:“那么我呢,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之荫道:“殿下能得到的就是从今以后安宁的生活,武刚车在殿下的手里,一旦消息泄露,殿下一定会有不少的麻烦的,就连陛下也会逼着您交出来,殿下应该知道,陛下穷兵黩武,若是落入陛下手上,将来一定是生灵涂炭。”
流苏呼吸突然轻了起来,这个李之荫,居然敢这样大胆的说出皇帝穷兵黩武?
氏族们的田地很多,他们可以免死减罪,免徭役。现在没有科举,当官是要靠举荐的,举出来的都是这些名门。
但是,如今的武帝采取强权铁腕政策,连宰相都成了摆设,军队更是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的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都是寒门子弟。
氏族们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威风,李之荫要武刚车干什么,难道他要造反不成?
他们要造反军队从哪里来?
见流苏迟迟没有答复,李之荫也不着急,他微笑着看着流苏,眼光里温柔缱绻,仿佛有着碧水青山。
他道:“殿下一时间无法答复也不要紧,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之荫也就不再打扰了,殿下可以有很多的时间好好的想一想。”
流苏看着他慢慢的走远。
李之荫向来是一个有风度的人,从来不愿意逼迫一个人,尤其是逼迫女人。
他还从来没有在女人上头失败过,他很了解女人,知道女人喜欢什么,知道怎么样让女人为他沉迷到不能自拔,为他生为他死。
他长了一张能迷倒各种女人的脸,还长了一张能迷倒各种女人的嘴。他的眼睛一旦看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再也不能从他的眼里逃开,同样的,他一旦赞美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再也听不见别的男人的声音。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流苏狠狠的喝了一杯茶,恐惧已经将她包围,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不知道李之荫最后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看一旁的哑巴丫鬟,李之荫能对丫鬟这样,保不齐也会对自己这样。
人一旦要死的时候难免会想很多,流苏开始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事情,从龙城见到卫青犯花痴开始,到被李之荫抓到这里。
这期间发生了好多事情,但是归根结底她的运气都不错,每到绝境都有人出来救自己,希望赵恪还活着。
霍去病,你为什么要把赵恪派来!
流苏绝望的想,为什么赵恪要跟来,为什么霍去病要让自己这样难受。
是君臣之义还是朋友之宜?
或者有什么别的东西?流苏不敢想,也不好去想。
“哎,才不到几天,我又要来救你了。”
流苏正发着呆,竟然听到有人在自己的头顶上说话。
抬起头竟然有人趴在房梁上,探出一个头来。流苏看着那尚显稚嫩的脸,有些好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
“你看起来像是个花痴!”庄鹰跳下来,抱臂看着流苏。
流苏看他打扮,还是一件深褐色的布衣,还是留了一缕头发在脸上。看起来又神气又快乐。
“你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突然冒出来,你是属猫的么。”流苏淡定的看着他,有人说她像花痴,她竟然不生气。
少年一点也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遂板着脸说:“我是来救你的,你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难道就不应该客气一点吗?”
“条件。”
“什么条件?”
“你救我的条件!”
“没有条件。”
流苏笑起:“你这个人这么奇怪,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欠你人情的好,你还是说说你的条件吧。”
庄鹰板着脸道:“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要是想要为一个女人做一件事情,怎么会有条件。”
他说着竟然还目光灼灼的看着流苏,好像是试图显得自己要英俊潇洒并且深情款款一点。
流苏噗一声笑起来:“小鬼,你看起来才十几岁,你还是,说点别的原因吧。”
庄鹰被她这么一笑弄的十分恼怒:“你,莫要看不起人。”
流苏倒了一杯茶,兀自饮起来:“你上次还说,我这个人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而且你还说我像个花痴。”
庄鹰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气急道:“那我就不救你了。”
他竟然又跃了出去。不见了。
流苏低眉去看看手里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