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流苏去祭拜赵恪,最后一个祭祀了,赵夫人带着他的尸首来京城找骠骑将军伸冤,霍去病替他选了墓地,在长安选的墓地。
霍去病最近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他家的仆人都被他吓得成天大气都不敢出,连非乐都害怕他,流苏派人去骠骑府上打探消息,回来都说将军日日饮酒作乐,一言不发。
也没有人能上他的家里去,他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流苏是看准了时间的,那天去拜祭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是到了晚上才去拜祭的。
流苏是个不怕鬼的人,何况是赵恪的鬼,赵恪保护了她那么久,救了她那么多次,怎么会伤害她呢,流苏想着,一路上她和非乐还有刘建,其实是三个孩子,一直都是赵恪在保护着他们,他们不过是一群闲的发慌的孩子吧。
要是流苏知道自己离开长安会惹来这么多的事情,一定不会去的。
霍去病竟然就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穿着灰白色的绵衣,呆呆的坐在墓前。
流苏是带了太明和太清的。
太明不怕鬼,他是个道士,但是看到霍去病一个人坐在那里,比鬼还要可怕。吓得哆哆嗦嗦的拉着流苏不敢靠前。
流苏却是不害怕的,她走近了霍去病,把贡品放在墓前,轻轻的说:“赵恪,我来看你了,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来看你,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流苏说着就看看霍去病,霍去病竟然没有动。
霍去病好像是疯了一样,也不说话,就是这么一言不发的在那里,表情隐忍而阴鹜,看起来像是要杀人放火。
流苏伸手去推推霍去病:“喂,你怎么这么晚了,也不回家,你这是要干什么?”
霍去病淡淡的一笑,他竟然还笑了,流苏意外极了,远处的太明和太清看到流苏去碰他,都吓坏了,他们感觉到了霍去病身上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悲哀的阴鹜之气,是那种杀气。
来自黑暗深渊的杀气。
流苏竟然在这个时候去推霍去病,她不要命了吗?霍去病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了。
可是霍去病什么也没有做,他淡淡的说:“殿下不是也这个时候来祭拜他吗。”
流苏说不出话了,因为她担心的要死。
霍去病说:“我在等赵破奴。”
流苏看着远处,果然赵破奴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
“将军,末将不辱使命,东西已经带到了。”赵破奴翻身下马,对霍去病说。
霍去病抬头看了一眼赵破奴和他身后不远处的亲兵们,淡淡的点头,说:“嗯。”然后走到自己的马旁边,朝着流苏一笑:“殿下,去病有要事要办,先行一步了。”
他说完就上了马,然后对着亲兵一挥手,向远处飞马奔去,下山了。
赵破奴随着霍去病,也上了马,就要走。
流苏看到不对,霍去病这样的大半夜,是要干什么去?她抓不住霍去病,此时只好去抓住了赵破奴:“你们将军要干什么去?”
赵破奴看到流苏紧锁着眉头,秀丽的脸上是满满的担心。夜色里看不分明,明明是看不清楚的,但是,为什么,在这里,他看到了来自流苏心里的担心。
赵破奴说:“将军说了,要杀了李英。”
或许,赵破奴已经感觉到了不详,霍去病此时去杀一个丞相的儿子,那是多么惊悚的一件事,擅杀人命,这是多么疯狂的行为。
流苏慢慢松开了赵破奴的手,赵破奴看着流苏脸上绝望的神色,低低的说:“殿下,将军现在谁的话也不听,我们也劝不住他。”
流苏轻轻的点头,霍去病的脾气,只要是认定了,就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劝住他。但是,霍去病原本是不会这么做的,上一次,得知了赵恪的死讯,他都忍住了,今天怎么会这么冲动。
流苏看着赵破奴:“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将军会变成这样。”
赵破奴拉住了缰绳,对着流苏说:“将军得知了李英他将军马和普通的马调换,赚取其中差价的事情。”
流苏的脸上瞬间由绝望变成了惨白。赵破奴朝她看了一眼,跟着霍去病而去。
怪不得,霍去病派人取回来的原来是李英的罪证。终于有了杀死李英的理由,霍去病苦心孤诣,终于感到了赵恪的最后一祭。
今天是赵恪发丧后的四十九天,他夫人千辛万苦将他的尸骨运回了长安,其实早就过了发丧的时辰。
赵恪徘徊人间,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
流苏想明白了,慌慌张张的赶去牵了马,然后去追。
她不清楚霍去病为的是什么,霍去病脑子里总是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想法,赵恪没了,她四处搜集李氏罪证,为的是将来告发。
但是霍去病不声不响,她一度认为霍去病委曲求全不肯同李氏翻脸。
但是他这边已经抓到了罪证,为什么又闹出来这么一出,交给廷尉审理不是比这样乱七八糟的去杀人要好很多?
若是要杀人,那之前就可以直接让人杀了,何苦等到现在?
李英住的地方是在玄武巷的一个美丽的庄园里。流苏进去的时候,霍去病的人马已经将整个园子都围了起来,一个个的手里都是通明的火把,将人的脸色映的诡异寒冷。
李家的家丁虽然畏惧主人,都拿着棍棒在抵抗着,不肯让霍去病进去,但是看着霍去病冷如修罗的脸,都吓得直发抖。
流苏一路跑马,头晕的不行。
“还是不要进去了,翁主,刀剑无眼啊。”太明说。他最近长高了许多,看起来竟然有点成熟的感觉了。
太清也说:“是啊,这个骠骑将军不杀人的时候看着很和蔼的,这个时候,你看他那个脸色,好像是从太一神那里来索命的大司命。”
流苏慢慢的转头,平定了呼吸,她为了追上霍去病,用了不少的力气。
“人都到了吗?”流苏回头看看姜离,幸好命姜离带着人追过来。
“回殿下,都到了,属下带了几百人。”姜离道。流苏点点头,朝他们示意,等着。
流苏催马上前,霍去病的亲兵看到流苏,都知道她,就让了一条道。
流苏到了霍去病的身边,霍去病眼神里透着不自然的戾气,整个脸又微微的发红,流苏看着心疼不已。
没有说话,俩人都好像没有看到对方。
“霍去病,你私自包围我的宅院,你要干什么?”
霍去病抬手,亲兵推出了几个人,还有人带着几个箱子。
他指着那个箱子,声音沙哑的道:“这是你和人来往的书信,上面有你和人贩卖军马的罪证。”
他又抬手指了指那个已经瘫倒在地的几个人:“这个,是你派去的长史,这个,是你府上的管家。”
李英脸上已经是菜色了:“你,你,这等事宜应该是廷尉处理,交由陛下判决,你带兵杀到我的别院,霍去病,你还有王法吗?”
流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件事情,霍去病身为骠骑将军,本来就是有权利夺他小命的,但是此人乃是丞相公子,西亭侯,哪里能这么杀了?再说了,天下谁人都能杀他,就是霍去病不能杀他。
私生之子,外戚专权,官场斗争,最后擅杀死一个公侯。
这是什么样的骂名?
霍去病没有多说,抬头看着李英,淡淡的扫过去:“王法,霍去病什么时候在乎过王法?”他手中的宝剑出鞘:“霍去病在此,想要活命的速速与我闪开。”
流苏拉住他:“他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来动手?把这些东西交予陛下,他早晚逃不过一死。”
霍去病神情混乱,沉声说:“我要杀了他。”就再没有了下文,流苏看到那些李家的仆役,早就丢下了手中的棍棒,一个个的,都纷纷逃命的躲到了一边,被军士拿住了。
霍去病从流苏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又说:“我要杀了他。”然后他跳下了马,一步步的走到李英的面前。
流苏吓得跑到他的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霍去病,你疯了吗,你杀了他,以后左右都是你一个人来背着个骂名,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她的力气太大了,几乎是要抱住了霍去病了,霍去病也不管她,伸出手去推流苏:“放开。”
他冷冽的气息喷在了流苏的面上,流苏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到过霍去病,她抱着他的腰,死死的,一点也不肯放开,只要一松手。他就要走进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我不会放开点,霍去病,我求求你,你不要杀人。”流苏将头埋在霍去病的身上。
“殿下,请放开。”霍去病说,推人的力气更加的大了。
流苏已经不能够拉住他了。
“霍去病,我求求你,不要这么傻,你不要杀他。”流苏绝望的说:“这个人要是被你杀了,将来不论对错,史书上你的名字都不仅仅是骄纵,而是阴险。”
霍去病伸手狠狠的推开了流苏,连看也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