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严云农,冲他笑了笑,然后才说道,“多亏了老严,全靠他在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不然我肯定被那一斧子砍中了。”
严云农裂开大嘴笑着,什么话都没有说。众人对此也早已习惯,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带着钦佩。算下来,老严说是孙兴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而且人家完全都没有一点施恩图报的意思。
孙兴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况真的是万分紧张。老严一把将我拉开,在我踉跄着还没有站稳的时候,他就已经丢下背着的包,冲上去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了一起。不过说是扭打,其实也不尽然,对方虽然看起来也不怎么强壮,可没想到的是力量居然比老严还大很多。原本他拿斧子的手已经被老严给抓住了手臂,可不仅没有夺下他的斧子,反而还被他一脚给踢的摔倒了。接着,对方就向着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老严又举起了斧子……”
“孙兴哥,这次是你救了严大哥吗?”小妮子插嘴问道,在她想来,刚才严云农救了孙兴,孙兴现在肯定也会投桃报李。
孙兴苦笑着摇了摇头,“当时太快了,我……我根本反应不过来。”说到这里,孙兴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惭愧。
虽然只是听孙兴的叙述,但是在众人听来,也能感同身受,想象出当时那千钧一发的情形。
“啊,严大哥,那你当时是怎么躲开的?”小妮子不解地问道。
不待严云农开口,孙兴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楚珺,在这时候,她开枪了。其实,从最初那个男人举着斧子向我冲来的时候,楚珺就掏出了手枪,只是,她还没有机会开枪,对方就和我们扭打在了一起。就在他一脚踢倒老严的时候,正好就露出来了空档,楚珺就是抓住了这短短的一刹那。只一枪,就击中了对方的胸口。中枪之后,当时那个男人脚步一滞,然后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不过他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用手指摸了摸,发现流了不少的血……”
“对,我刚才看过了,他胸前有一个伤口,就在这个位置。”陈庭妮说完,用手指在自己胸口略微偏右一点点的位置指了指。说起来,这么在自己身上比划有些不太吉利,不过小妮子可不在乎这个。
孙兴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那里。我们当时见他中了枪,这才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我当时心里还在盘算要怎么收场,我还想着等你们过来后,让庭妮给他看看伤口,如果能治疗的话,没准就有机会从他口里得到一些信息。”
李武男边听边点头,孙兴的整个想法其实也没错,假如换成是他的话,也会这么想的。
孙兴苦笑道,“可惜,当时我一个念头都没转完。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弄得满脸都是血迹,然后就像发了疯似的朝着老严冲了过去。匆忙间,老严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抓准了对方受伤的这个时间,甩开了对方手里的斧子,可是他自己也被那个男人给死死的压在了地上。再接着,那个男人就用双手掐住了老严的脖子……”
孙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朝严云农看了过去。
严云农会意,接过这个话题说道,“当时,我死命的想掰开他的手,可是想不到他中了一枪之后,还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怎么都掰不开,渐渐地,我无法呼吸,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弱,脑袋也开始感觉到一阵的眩晕……”
“孙兴哥,那你赶紧上前帮忙呀,把那个男人拉开,救严大哥起来啊。”小妮子双手都握成了拳头,紧张万分地说道。
孙兴叹了口气,“我帮不了他。事实上,当时我是自身难保。”
李武男也有些不解,不过这时候他没有插言,他知道孙兴会继续讲下去。
果不其然,孙兴有点万分为难地表情说道,“其实,就在枪响的同时,一个女人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在她还没有冲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扑向了老严,因此我只好过去拦那个女人。只是……”
李武男微感不悦,“老孙,只是什么?你就直说呗,别扭扭捏捏的了。”
孙兴又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声说道,“只是,我没想到我居然连个女人都拦不住。虽然我奋力抓住她的胳膊,打掉了她手里抓着的菜刀。但是,她只一下,就把我推得摔倒在了地上,接着,她甚至就骑在了我的身上,也伸手想来掐我脖子……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女人的力气居然也这么大……更意外的是,那个女人的动作居然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众人听到这里,都沉默了。
孙兴自嘲地笑笑,“也许不是她的力气大,而是我太没用了。”
李武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安慰道,“好了,老孙,你也不要自责了,其实不仅是你,也包括我在内,我们的身体素质的确都比不上对方。你知道的,他们成天都生活在这里,不是劈材就是打猎,我们这么多年生活的那个世界,就像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所以,你也别妄自菲薄了。不过我们现在已经过来了,我们只要坚持的锻炼下去,我想,我们的体能各方面也会很快得到提高的。”
孙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武男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半包香烟,看了看,香烟并没有受到湿裤子的影响,毕竟烟盒外包装上是有一层塑料薄膜。
抽出一支后,他对着孙兴扬了扬下巴。后者会意,摇头拒绝了,他本就是不抽烟的人。
李武男也没有劝,本来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那是抽一支少一只。他随手把这支烟丢给了身边的冯烨,然后自己也拿出一支来叼在了嘴里。拿出打火机先凑过去给冯烨点上了,然后才给自己点燃,随后美美地吸了两口。
话说,他自从看见了那两具尸体,虽然还不至腿软,但心里也多少有些紧张和不安。在吐出一个大大烟圈的同时,似乎也吐出了胸中的那一股闷气。
“队长,还有胖……冯烨,你们不要在这里抽烟好不好?我们不想抽你们的二手烟。”小妮子挥了挥空中的烟雾,不满地说道。
李武男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有点落寞,“珍惜吧,就只有这么最后几支了,过几天,就算你想要抽二手烟也没了。”
众人从他的这句话又联想到了眼前的处境,继而想到了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与眼前的难关。然后,就连小妮子也没心情再去计较二手烟的话题了。
现场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李武男才轻声问道,“老孙,然后呢?”
孙兴呆了呆,看着面朝溪水背向众人的楚珺说道,“然后,你就要问楚珺或者老严了,我当时被按在地上,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女人满是愤怒的脸。”
李武男先是看了眼楚珺,见她仍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于是也只好向老严看去。
严云农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当时,我都以为我死定了,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我的弟弟。我再也不能回去了,再也看不见他们了……虽然当时太阳很大,但是我却觉得那时候仿佛天空全部黑了下来,我努力想呼吸到空气,却发现这个在以前很简单的动作,当时却怎么也做不到。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人的脖子一旦被掐死了之后,真的连一丝的空气都无法呼吸得到。”
说着,他把衣领拉开,脖子上几个已经呈现出紫色的指印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让小妮子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严云农重新拉好衣领,继续说道,“也就在那个时候,模糊中,一个身影出现在我视线的边缘,接着又听见了一声枪响。在这声音之后,我感觉到有一点液体溅到了我的手臂上,然后,就感觉到他掐住我脖子的手慢慢地松下来,我终于又能呼吸了,我拼命地大口喘息着,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空气原来是如此的宝贵……还不等我完全缓过气来,那个男人就压倒在了我的身上,我被吓了一跳,可他倒下来之后就再也不动,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于是就使劲把他从我身上推开……正在这个时候,我又听见了一声枪响,扭头看去,才发现楚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那个女人身后,她右手平举,枪口正对着那个女人的后脑……我也只看了这么一眼,然后就顾不得再看那边,爬起身把身边这个男人翻了过来,这时,只见他双眼圆睁,一动不动,我就明白他已经死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真的很害怕。他原本脸上就有不少血迹,再加上把他推开的时候可能不小心,结果让他脸上沾上了更多的血,和地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让整个脸看起来显得很是狰狞恐怖。老实说,我吓坏了,赶忙离开了那里,再也不敢去看上一眼。”
严云农说到这里就住了口,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冯烨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做一个看客和听众。严云农的这番话令他有些意外,不是因为内容,而是第一次听老严同志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而且条理清晰,让人如临其境,这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木纳简直是判若两人。对此,冯烨倒也没有多想。因为他知道,每个人的性格往往都是有好几面,有些人在熟人和生人前完全是两种不同,甚至是相反的性格。在这其中,有些人是屋里屋外时表现的不同,还有些人是间歇性的,又或者是要看场合……而严云农应该就是属于后者。
严云农才说完,孙兴就立刻补充说道,“我和老严经历的也差不多,也许是个头小,需要的空气也少吧,我的窒息感倒是没有老严那么强烈,不过同样也是怎么都挣脱不开那个女人的手,更无法站起身。听见枪响之后,我想扭头去看,可是从我躺在地上的那个角度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当时响起的枪声,令我精神大振,也燃起了希望,仿佛遇见了救星。果然,很快我就看见楚珺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个女人的背后,举着手里的枪,却一点都没有引起那个女人的注意。那一刻,我觉得楚珺可爱极了,就像是特意来到世间搭救我的天使,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当时躺在地上的原因,从我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楚珺的形象高大极了。随着再一声枪响,那个女人的手松开了,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她当时的表情,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只能说那是一种极度的扭曲,也许有不解,有痛苦,有绝望,也许还包含着一些别的我永远都无法知道的情绪在内……当她在我身边倒下的时候,我是手足并用,从地上爬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才站起身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脖子上有些疼痛,腿上早前的那个伤口又崩裂开了之外,并没有其它不适,这才放下了心来。随后我就想去向救了我的楚珺道谢,可是我看见的她,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双手垂下,右手握着手枪。一动不动……”
“楚珺姐怎么了?”小妮子先是看了看孙兴衣领之下也隐隐露出一角的指印,然后才忍不住问道。
孙兴再次看了楚珺的背影一眼,缓缓说道,“我见地上的女人,哦不,应该说女尸,已经毫无动静了,我就想先把楚珺从那里拉开。可是,我看到的楚珺,两眼中一片空洞,她直楞楞地看着地上的女人,嘴里喃喃地不断重复着几个字。”
李武男这时候把已经抽完的香烟在地上按熄后,装着随意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孙兴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没有戴眼镜,他本来近视程度也不是很高,来到了这个世界,在离开了手机和电脑之后,他感觉暂时是没必要再继续戴着眼镜了,也幸好如此,否则指不定今天就会被摔坏掉。
他用手指揉了揉眼睛,“楚珺当时说的是‘我杀人了’。”
最后四个字他尽量模仿着楚珺的声调和语气,说得很轻很慢。
不知怎的,尽管头顶仍然太阳高照,众人依然感到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