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略显陈腐的巨大宫门,一阵浓重的潮湿气味扑鼻而来,那门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晋疏影才把脚跨进藏书阁,漫天飞舞的尘埃便劈头盖脸的洒向她。
晋疏影一边用手扇开挡在眼前的灰尘,一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越往里走,灰尘越重,晋疏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适应藏书阁中的阴冷氛围。
万籁俱寂的三更天,山中大部分人应该都已经进入了酣畅的梦乡,晋疏影这夜又不能回去瓣莲苑,只得又一次连累贺白替她担惊受怕。
小青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以后一定要买通小青让她去给贺白传话,晋疏影心中暗暗想到。
几缕月光透过窗户照进藏书阁中,书架上古籍的灰尘在月光照耀下隐约形成一片阴影,一排排古老的书架干巴巴的摆在大殿中,昏暗的烛光下,一切显得沉闷诡异。
这里的陈设皆是贵重物品,所有木器皆为金丝楠木所打造,桌椅茶几优雅别致,色调大方和谐,可以说如此极具书香气质之所实为世间难寻。
可就是挡不住的凄凉与萧条,叫这如此雅致之地凭添了无穷无尽的哀切与诡异。
无仙山各个宫殿皆有山中长老的法术操控,殿宇之中总是明亮得不分白天黑夜,而这藏书阁如此荒凉,恐怕是山中长老不愿在此地多花心思。
晋疏影张望四周,残烛的火焰随着细风微微摆动,晋疏影实在不喜欢这沉闷的烛光,索性弹指一挥,大殿里所有的蜡烛通通熄灭。
再扬手一挥,大殿之中立刻如同白天一般通透明亮,晋疏影欣慰的笑了笑,学了法术其实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昨夜晋疏影以“不要惹我”这一招操控了许多灵兽的心智,如今这一招术已经悄然上升了一个境界,晋疏影可以不用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只须挥挥袖便能达成简单的愿望。
藏书阁中明亮以后,殿中的事物立刻如同变了一副模样,四下虽然还是布满灰尘,但各式各样的古籍书卷却是琳琅满目,一眼望上去便觉眼花缭乱。
殿中陈设似乎新了几分,不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般死气沉沉。藏书阁中光线十足,每一个角落都沐浴着许久未见的明朗之气。
虽然心中的恐惧减轻了不少,但晋疏影的孤独寂寞却是毫无改变,遥望着天边的新月,天色渐次灰蒙,月亮也逐渐褪去皎洁。
浅浅的光芒照耀着山中的万事万物,晋疏影竖耳聆听山中奔腾流泻的瀑布声,又细细倾听着曲子一般流淌的溪水声,转眼望着瞬息万变的世界,心中忽然一阵哀伤。
她当日之所以收留贺白和她同住,除了同情贺白吃苦受罪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害怕一个人独处,害怕独自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不喜欢太过吵闹,却又喜欢感受人间烟火的味道,每当她的目光落到万家灯火上,她的心中总是格外宁静。
因为她总觉得,她这个扫把星与这世界总有相关联的地方。她不是一座孤岛,她还能够介入别人的生活中,这样似乎才能证明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想起从前在静和城看过的月亮,那里的夜色比起无仙山中要差得太多,那里不会有山中五颜六色的仙树,不会有绚烂多彩的天空,那里的夜没有这儿纯粹。
可那里的月亮,应该和晋疏影现在所见的是同一个。
晋疏影叹了一口气,忽而想起两年前她与陆初寒的大婚之日,若是当初陆初寒从未悔婚,那该多好!
出门以后晋疏影虽然认识了一干真心的好朋友,但比起今日颇为动荡的日子,晋疏影更喜欢的还是宁静如水的简单生活。
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晋疏影居然困意全无。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晋疏影立刻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寻了过去,却见一只白色的狸猫在她头顶的房梁上飞檐走壁。
晋疏影自然忘记不了,这只白色狸猫,乃是当日在锁心殿抢了她的桂花糕的坏家伙!
“哎!又是你!”晋疏影撸起衣袖,如今的她可不想两年前一样连只狸猫都追不上,只见她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立刻轻盈的飞到房梁上。
狸猫差一点被抓住,于是敏锐地在几根房梁上四处逃窜,灵活的身体和轻盈的步伐让晋疏影看了气得牙痒痒!
晋疏影从牙缝里骂道:“你这狸猫又想耍我!我今天一定要捉住你炖汤喝!”
那狸猫仿佛听懂了晋疏影歹毒的威胁,于是提起四只脚跑得更快。
晋疏影紧随狸猫之后,每次都差一点拉住狸猫的尾巴,却被狸猫灵活的逃跑了。
狸猫不时得意的回过头来看一眼晋疏影,眼神之中竟有几分狡猾。
追了许久,晋疏影渐渐失去了兴致,那狸猫却往窗外的方向“嗖”一下逃了出去,目光跟随着逃走的狸猫,晋疏影却看见了站在窗前的傅千宇。
“师叔,你怎么在这儿?”晋疏影大是惊喜,立刻兴奋的走到傅千宇跟前。
傅千宇目光柔和,但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我在锁心殿听到众仙议论你闯祸了,我过来看一看你。”
晋疏影羞涩一笑,在傅千宇面前,她总觉得自己会被一眼看穿。
“师叔,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问完之后晋疏影才觉得多此一举,人家是仙道啊,想在无仙山里刻意找一个人岂会是一件难事?
傅千宇浅浅一笑:“我派狸猫出来寻找了一圈,便知你被道癫师兄责罚,关在藏书阁面壁思过。”
晋疏影一惊,眼前又浮现出狸猫可憎的模样:“师叔,那狸猫是你的灵兽吗?”
傅千宇微微点头,冷寂的藏书阁中多了傅千宇的存在,无疑是雪中送炭一般的温暖。
他眼中的忧郁比起最初时已经缓和了许多,晋疏影还在心下好奇傅千宇到底是如何将心中的郁结一点点化开的,殊不知自己就是那个让傅千宇重拾欢笑之人。
“小影,你没什么事吧?”傅千宇如同一贯那样做事有条不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乱了他的分寸。
晋疏影咧开嘴巴笑道:“我没事啊,师尊虽然罚我到藏书阁面壁思过,可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傅千宇欣慰的点了点头:“嗯,你明白就好。”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晋疏影茫然道,“师叔,这月影剑到底有什么过错?为什么人人都说它是一把凶剑?”
不知为何,傅千宇本就白皙的面孔遽然变得惨白,他的目光陡然之间又回到了晋疏影初见时那般冰凉彻骨。
而晋疏影没有发现,傅千宇的双手微微震颤,眼里波澜起伏。
“你真的想知道吗?”傅千宇的声音毫无温度,努力克制了许久他才让自己说话时声音不颤。
晋疏影诧异的望着傅千宇脸上的变化,她猜想傅千宇与月影剑之间定有心结,而这故事又似乎对傅千宇造成了无穷的伤害。
揭开别人的伤疤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晋疏影摇了摇头,她宁愿不知道月影剑到底为何沦为凶剑,也不想在傅千宇的心口插上一刀。
傅千宇看着晋疏影违心的摇头,心中忽然一暖,过去的事情他已经无力篡改,而现下唯一可以确认的事情便是晋疏影分明是在乎于他的感受。
耳畔忽的飘过两年前晋疏影在登天阁中说过的那句:“剑没有错。”
傅千宇的心忽然安定下来,脸色也渐渐的恢复了一丝血色。
“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傅千宇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缥缈的望向窗外,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月亮的足迹缓缓消失,很快便是清晨了。
傅千宇的声音悠扬的飘到晋疏影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是晋疏影好奇了两年多的关于月影剑的秘密。
时光倒退至一千多年前。
日月相吞,天地无光,世间万物涅磐,世界将要化为一片汪洋,生死轮回,万劫不复。
这是发生在一千年前的一场天劫。
这场天劫由一把神剑引起,一千年前魔域魔王带领妖魔两道对各大仙派大肆挑起争端,一时之间天下大乱。
很快便是众仙渡劫登天之日,魔域却率先发难与仙派大战,欲在渡劫之前趁仙家力量薄弱之际将各大仙派一网打尽,同时在凡间横行霸道,杀人如麻,凡间也陷入生灵涂炭之中。
这一年有一仙道,他天资极高,因年纪尚轻,修为还达不到渡劫登天,于是不用分心准备渡劫,而是一心与妖魔对抗。
见凡间妖邪作乱,这人苦苦寻求拯救苍生的方法,向剑仙请教后,才得了铸就神剑的办法,他采神鸟毕方的爪和喙加以玄铁汇聚日月之光铸成一把旷世神剑。
本想用这神剑驻守人间斩妖除魔,不想那毕方神鸟不甘与爱人分开,化身为剑,因此对神剑设下诅咒阴差阳错的提前引发天劫。
一代神剑化为凶剑,一时间天地大乱,无数修道之人在那场天劫中登天失败,沦为凡人或是入了魔道。
与此同时,正邪之间展开了一场恶战,那场争斗可谓是两败俱伤,无仙山靠着月影剑毁天灭地之力杀死了上一任魔域魔王,仙派亦是元气大伤,此后才有夜疏离和炼香门的崛起。
而后月影剑已不受任何人控制,众仙与凡间皆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剑仙出面,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那把凶剑除去煞气后散落人间,而这把剑却不知所踪,这才平息了天劫。
铸剑的仙道机缘巧合引发天劫,被天界处罚,永生永世不得为仙。
天劫虽短暂平息,但毕方神鸟对那两把剑下的诅咒却没有消散,诛情咒一日不散,天劫就有可能再次爆发。
往后一千年里修仙之人再也无法登天,仙界天神亦无法下凡,凡间为数不多的仙派势力变弱,妖魔钻了空子日益壮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