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那个被唤作“姥姥”的嬷嬷一进门,大木落便知那个用一匹马换了她的刁婆子又找来新了买家。
上前端详她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看上去已经有一把年纪了。衣着华贵,神态祥和,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专营皮肉生意的领家鸨母。
“姥姥,觉得怎么样?”老刁婆立在一旁,小心地试探着,“这女娃娃虽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可是模样俊,身段好,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崔嬷嬷点头一笑,对着一脸惶恐的小妮子温和地询问道,“我且问你,念过书么?”
隐约觉得这是个难得的主家,至少看起来不似昨夜来的那位凶神恶煞的。赶忙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嗯,念过。”
“《女四书》都念过么?”
“嗯,念过,只是..念得少..”
“嗯,念几句。”
“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即兴默诵了一段《女论语。事夫》,四书之中,唯这本用了心。
“嗯。”微微颔首,闭目表示赞许。
“诗词歌赋读学几篇?念诵一首。”
抬眼瞄见这崔嬷嬷腰间的荷包上绣着一枝紫红的辛夷,随口念道,“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一曲《辛夷坞》正应在了崔嬷嬷的心口上,频频颔首,当下喜形于色,“好——这女娃儿我要了,今儿就领走!”转头对着卖家说道,“收拾收拾去柜上取银子吧,老身带我这宝贝女儿先走一步。”说着话亲自上前解了捆绑,将女娃儿扶了起来,左看右看,是越看越喜欢。
“还不叫人啊?”得了便宜的老刁婆眉飞色舞,赶忙在身后提点了一句。“叫‘姥姥’。”
“姥姥。”心中暗自打着小算盘:明知是火坑,却也别无他法,暂且离开这里,之后再从长计议。
“啧啧啧,多俊呐!”崔嬷嬷眉开眼笑,牵着贤若无骨的小手跨出了柴房,“才十三,取名了么?”
“只有个小字——豆蔻。”始终顺着眉,难免有些心虚。
“豆蔻..”欣然重复了一遍,“跟你这模样倒也般配,是个招人疼的名。只是太荤艳了些,不像是个绝尘出俗的清倌人。”接过大茶壶递过来的披风,披在了女娃儿肩头,接着说道,“好一阙‘木末芙蓉花’,木末就木末,打今儿起——你就叫‘木末’。”
心底一震,眼睛瞪得像个铃铛,“这..”原本是她妹妹的名儿,在那烟花之地呼来唤去,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介意?
“怎么,不喜欢么?”微微沉下脸色。
“不,不是。只是忽然改了名,有些不习惯而已。”赶忙陪着笑脸,唯恐对方一怒之下将她丢在这里。
双双登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隔着单薄的纱帘,只看见卖主家门前的一盏孤灯。火光忽明忽暗,随着凛冽的夜风轻轻晃动。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松涛的呜咽,天籁的轰鸣。方才松了口气,远处便传来野狼凄戾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