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多年的委屈，多年的眼泪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唐筱晴就这样紧紧的蜷缩在黎国荣的脚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时而哽咽低泣，时而痛苦嘶吼。
黎国荣一只手安抚着唐筱晴，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抓着爱妻的照片，再次氤氲的眼眶泛着通红的血丝。
黎梓皓静静的看着，除去隐隐酸痛的心，只觉得心头的那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能哭就是好的，能发泄出来就是好的。
从以前到现在，他最怕的从来都不是唐筱晴的骄纵任性，也不是唐筱晴的胡搅蛮缠。他最怕的从来都是，他的傻妮将话，将眼泪，将伤心统统藏在心底，连他也不肯告诉。然后还灿烂的笑着，告诉他，‘栗子，没有你的日子，我生活的很好，很开心…’
没有任何人懂得，需要与被需要，在他们只见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许久之后，久到眼眶已经干涸的流不出一滴眼泪。黎国荣操持着苍老的声音，轻声说道：“好了，吃饭吧，已经好久都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今天张婶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恩。”唐筱晴发着闷闷的鼻音，抚着轮椅缓缓站起，那一瞬，从脚底传来一次酸麻的刺痛，她下意识的轻呼出声。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就已经被赶上前的黎梓皓揽入怀中，撞进一鼻腔的薄荷清凉。
“我没事。”她摇头，拽着的力道却是逐渐加深。
“恩，吃饭吧。”黎梓皓应道，但是环着她的动作却是没有松开。
一顿饭，没有主客之分的你谦我让，更没有说不完的嘘寒问暖。一顿饭吃的平静之际，但是就像黎父说的那样，桌上所有的菜都是唐筱晴喜欢吃的，所有摆在她面前的菜都是她最爱吃的。
不知是人情温暖了灯光，还是灯暖熏染着人情，就连空气似乎都泛着橘黄色的浅淡颜色。
饭后，黎父早早的就上楼休息，徒留下唐筱晴与黎梓皓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唐筱晴等着黎梓皓对她说一声，‘我送你回去。’而黎梓皓却在等着唐筱晴对他说一句，‘今晚，我留下来住。’
一旁的张婶连收拾桌子的动作都是故意放轻，生怕一不小心惊到屏气凝神的两个人。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神经亦是在一点一点的紧绷起来。就在黎梓皓启唇打算先发制人的让张婶去收拾客房的时候，却终究还是比唐筱晴慢了一步。
“你和我一起去吧。”唐筱晴侧过头与黎梓皓对视，“我想去西郊区看看我的母亲。”
以前与孟琴再不亲近的时候，唐筱晴也总会喊她一声妈妈，虽然比不上一般孩子那般撒娇，但是也是有着孩子渴望母爱的小心翼翼与患得患失的。
但是自从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唐筱晴就再也没有叫过任何人妈妈。喜欢这声‘妈妈’的人已经不在，而在的人，却把这声‘妈妈’当做永生的耻辱与肮脏。
“好，我和你一起去。”
窗外夜色如墨，道路两旁的路灯划出一条银白色的光线。唐筱晴依偎在黎梓皓的怀里，声音浅淡，散发着如秋水一般的凉意，“栗子，我和你分开之后，你还有去见过我的母亲吗？”
“恩。”想起精神病院交给他的病历表，他眼中闪过一瞬的沉重与疼惜。
“对于以前的人和事，她全都不记得了，我上次去的时候她还拿枕头和被子砸我，问我怎么还不去死呢。”
“妮妮。”黎梓皓不禁沉声，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唐筱晴强装坚强的云淡风轻。
“栗子。”唐筱晴坐起身，却只是一味的看着窗外，“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住在黎家吗？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从不生活在一起吗？你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都不爱我吗？”
黎梓皓禁锢着唐筱晴的肩胛，强迫唐筱晴与他对视，那样淡淡的语气，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在他眼前化为一抹幻影，消失不见。
同样的问题，年幼时的唐筱晴曾经问过他无数次，从起初的不解疑惑，到后来的忐忑不安，直到最后再也不问的默认。
但是此时此刻，听着唐筱晴再次问起，黎梓皓却只觉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残忍凄凉。
到底还有那些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到底还有那些事情是唐筱晴藏在心底从不曾告诉他的？
“你从来都没有回答过我，那么现在由我来回答你，好不好？”唐筱晴任由眼泪灌入脖颈，看着黎梓皓的眸光涣散与哀伤，黎梓皓的心一阵抽痛。
“好。”他柔声答应。
唐筱晴靠在黎梓皓的肩头，合起眼眸的那一刻，无尽的黑暗袭来的那一刻，耳边恍惚可以听到那一夜的雨声，可以听到孟琴声嘶力竭的那一声，‘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生下你啊，如果早就预料到今天，我当时宁愿死，我也不会生下你。’
‘唐筱晴，你是我这一辈子的耻辱，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是你毁了我的一辈子啊——！’
‘你就不应该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如果你死了，绍卿就不用跳楼，如果你死了，我就再也不用躲着绍卿，我是可以幸福的啊，我是可以幸福的啊…’
‘是你夺走了我的幸福，你还给我，你把绍卿还给我，你把我的幸福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唐筱晴抚上脖间，她很清楚，那一刻如果不是唐家的佣人赶来，她已经被孟琴，她的母亲亲手掐死了。
黎梓皓听着唐筱晴，明明是慢悠悠的，明明是极其平淡的，却是让他的心脏骤然停歇，虽然只是短暂瞬间，却是让他的后背都泛起寒意。
他不敢去想，如果当时没有人赶到，如果当时唐筱晴没有被人救下，如果他真正失去了他的妮妮，他会如何。深幽的眸光中闪过刹那的戾气与杀气，恐怕到时候他会疯狂到让孟琴生不如死。
“后来有人报了警，再后来，她就疯掉了，但是我知道，她在和我说那些事情的时候，她还是清醒的。后来医生说唯一能够让她好转的方法就是找到她的心结所在，所以我就找人却调查她结婚前的生活。”
怀里的小人颤抖不已，黎梓皓紧紧的搂住她，小心翼翼的吻上唐筱晴裸露在外的肌肤。“妮妮乖，别怕，你还有我在。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妮妮乖，妮妮不哭…”
唐筱晴紧紧攒住黎梓皓胸前的衣衫，哭的如孩子一般，“栗子，我根本不是孟琴与唐绍卿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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