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台阶上,有两人相拥坐着,他们面前火光明灭,肆虐扬起的火舌,卷噬着那篮子里的黄纸,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
“今天是中秋,也算是应个日子,我来陪你们团圆团圆。从我离开这里,到现在回来,倒都是这个日子。”她苦笑一声,玄琛轻轻捂住她的嘴,叹气:“不要再说了,知道是个好日子,何必再去想那些伤心难过的呢。他们看见你回来,也该是开心的。”
她点点头,注视着眼前的火光,问抱着自己的男人:“你怎么出来了……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要是让你知道了,还算什么惊喜?再说,你离开那么久,不是也有心玉假扮着你吗?我要是连离开一段时间都不行,也太不中用了。”他看着篮子里的祭品都焚烧殆尽,火光也逐渐趋于熄灭,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我都快忘了,北斗七司,都是你的影子。”最后的火光也熄灭了,她闭上眼睛,仿佛了了一桩梗在心头多年的心事。
“颜,今夜还很长,你随我来。”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扶着她站起来。
她不解的看着他,他带着她走进门里,入目皆是断壁残垣,一片凄凉,地上随处可见喷射状凝固的黑色痕迹,那是干涸多年的血肉了。似乎只有那些痕迹,才在无声控诉这十多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她的身体开始发起抖来,耳边似乎又回绕起了当时刀剑砍入血肉的闷响以及惨绝人寰的哭喊和哀嚎声。她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臂,第一次明显的表现出她的恐惧:“我……我害怕……玄琛,我害怕……”身在这里的她,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生杀予夺的北溟大祭司,只是一个在困在了噩梦中苦苦挣扎的小女孩,一个停滞在了十一岁,本该是最天真烂漫,豆蔻年华的小女孩。
“颜,我在这里,你看着我,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他抱着她,他们在门口站了很久,时间的界限,在这时,也是模糊了的,就这样,瞬息间,似乎就是亘古的长久。他就这样拥抱着她,他永生的挚爱,一直直到感觉到怀中人不再发抖为止。
“可以了吗?”他试探的问她。
她点点头,却依旧紧紧的拉着他。
他带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去,穿过布满蛛网,满目残败的走廊和庭院,一直到转过一个弯,拐进一个小院子,刹那间,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她挣脱他,走上前一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是难以掩盖的震惊。
如果说她这么多年来情感最最暴露的一天是什么时候,那估计就是今晚了。
这里不和别处一般荒芜破败,死气沉沉,而是变得和十二年前一样的美丽精致,院子里栽满了梅树,一树一树的开着,红白点缀,美不胜收。
“这里是你的地方,我没有见过它之前的样子,就照着心里想象的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玄琛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一模一样,和以前一模一样……”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一瞬间又模糊了,她胡乱抹着眼泪,问:“可是再怎么样,现在也才秋天,这梅花那里弄来的,移植的话,也活不了啊!”
他只是笑:“你走过去看看呢?”
她疑惑的看着他,难得露出好奇的神色,她轻轻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易碎的梦幻。。
她走近,那梅树果真是只有叶子没有花,那花,是绑上去的?
她伸出手,触摸叶间的花朵:“这是……玉?”
“冰肌玉骨的花,想不出用什么仿,后来,还是觉得用玉好。”他走到她身边,半开玩笑道,“是不是很败家?”
“的确。若是载入史册,你可实在是一个穷奢极欲的昏君。”她的手指在花叶间流连,十指纤纤,白皙却不娇弱。她嫣然一笑,仿佛万千风华艳艳,她说:“奈何我喜欢。”
他看着她的笑容,一瞬间明白了为何幽王会烽火戏诸侯。若可使心爱之人一笑,江山,又算的了什么?
“我只要你喜欢就好。”
真的,只要你喜欢就好。
她飞快的凑过去,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他还来不及回应,她便翩然间向后退去,他追着她走了几步,她伸出食指,比在他唇间:“玄琛,我跳舞给你看。”
他点点头。她在林间翩然而舞,超凡的轻功几乎可以让她在树叶上起舞,飘然仿佛谪仙临世一般。
这个世上,能让她心甘情愿为之跳舞的,只有他一个。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脚尖点在地上,衣袂翻飞,收式的完美。
“当真是翩若惊鸿,我该何其有幸,能有你在身旁。”他看着她一舞完毕,居然是泪流满面。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我要去灯会玩!”她踏着轻功飘然而来,伸出手臂还住他的脖子,居然破天荒的撒起了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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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面具好不好看?”她拿着一个狐狸面具,在脸上比划着,兴冲冲的问他。
“你戴上什么都好看。”慕容玄琛掏出钱,道,“两个面具。”
摊主呆愣愣的看着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美的女子。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不慎失足落入了凡尘一般。但正是因为太美,却又给人一种空幻而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她随时会乘风而去,一切都只是凡人的一场空梦。
玄琛看见那摊主直直的盯着灵淑,心中有些吃醋,这么多年,除了他还有谁有福气看见灵淑祭司的真容,今天却居然叫一个普通的小贩看了这么久,最主要的是她还在笑,这怎么叫他不吃味!
他快速给她系上面具,然后自己也戴上了,见摊主还在发呆,他忍不住在那摊主眼前挥了挥手:“老板,回神了!”
摊主一个激灵转过神来,脑子却还不是特别清楚,他张口就问了句:“公子有何事?”
玄琛心里哼了一声,拿回原本的碎银子,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金叶子,道:“我们买了两个面具,还请老板找钱。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扑哧!”听见玄琛这么说,灵淑忍也忍不住的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玄琛有些恼。
“笑你傻!”灵淑忍不住笑个不停,她抬头对小贩道,“别听他的,不必找钱了,这金叶子,算是赏你的。”
玄琛刚想阻止,就被灵淑拉着走开了,他不情不愿的走着,道:“不行,太败家了。”
“一片金叶子而已,还买穷你了。多大的人了,吃什么飞醋闹什么别扭呢!”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败家,我们到底谁比谁败家?况且,你是不是养不起我这个败家的女人啊?”
“怎么会?”他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我只要你就好了,钱财什么的身外之物,我什么时候看重过。”
“呸!”她笑着呸了一口,心里却是如同流了蜜糖一般,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单看他愿意抛下朝政,花了大力气为她布置她从前的住所,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只为了和她一起游灯会,陪着她团圆,就知道,他说的必然不会有假了。
“当初,爹爹出征前,稍了家书回来,说是等他战胜归来,也许赶得上中秋佳节,他说,会带我去游灯会。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而中秋之夜的时候,所有人,却都死了。”她的目光穿过人潮,不知看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她轻声道,“玄琛,谢谢你。”
“何必说谢字呢?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管是处于什么,哪怕只是一个丈夫对于妻子的疼爱,也是应该的。”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很紧,很紧,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松开“我只求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你明白吗?”
她点点头,咬了咬唇,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颜,我们眼前的路,还很长,很险,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才可以走的下去。”他笑了,“你怕吗?”
“这十年来,你看我怕过吗?”她也笑,反问。
“不管有多难,有多少阴谋诡计,这条路,我都会,和你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