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张翠花。
这天他去菜市场割肉,准备包饺子吃。
刚走到卖肉的摊位跟前,有人从后面拍了刘昆的肩膀一下。他扭头一看,竟然是张翠花。
刘昆喜出望外。他曾到市内的劳务市场去过几次,希望能在那里遇到张翠花,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没想到今天却在这儿碰上了。
两人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
刘昆把跟张翠花分别以后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以后,他问张翠花:“你现在还在干保姆?”
张翠花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我又结婚了。”
张翠花谈起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去年夏天,张翠花老家那里发生泥石流,山洪裹挟着沙石滚滚而下。张翠花家就在山脚下。她老公,还有两个孩子,再加上她公公都在泥石流中丧命。
听到从家里传来的噩耗,张翠花匆忙赶回老家。
怀着巨大的悲痛办完亲人的后事以后,张翠花又回到了天津,继续干保姆。雇主是一对老夫妻。
在那里干了一个月之后,老两口为自己的儿子向张翠花提亲。原来老两口有一个儿子,早些年因为车祸失去了一条腿。妻子随后跟他离婚了,并且带走了女儿。
张翠花刚开始不愿。即便她是一个农村来的女人,可是让她给一个残疾人当老婆,她也是不愿意的。然而后来跟老两口的儿子见了一面并且到他们儿子家去了一趟之后,她慢慢改变了主意。
老两口的儿子自己有房子,虽然是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老两口还向她承诺,如果她跟她们儿子结了婚,她们会帮助他们开一家小商店,虽不能发家致富,但可保衣食无忧。
张翠花动心了。在她看来,女人最终都是要找一个归宿的。虽然对方是一个残疾人,只有一条腿,可是他是本地人,在天津有房子。仅此一点就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她孤身一人在天津打工已经有好几年了。漂在天津,举目无亲,其中的辛酸与苦楚,她实在是受够了,可是却又无法改变。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本地女人,她们不用象她一样背井离乡,漂在外地,她们可以天天跟自己的老公和孩子在一起。
在考虑了一个晚上之后,张翠花同意了这件事。虽然嫁给一个残疾人让她有点遗憾,可是她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所能碰到的最好的机会。嫁给对方以后,自己在天津就有了一个家。从此以后,自己再也不是外地人,再也不是漂泊者了。以后,她可以天天晚上睡在自己家里,想吃什么做什么,不用象给人家当保姆那样,做饭要征询主人的意见,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
况且,那老两口还一再向她许诺说只要她嫁给他们的儿子,他们老两口会资助他们开一家小商店。也就是说,她再也不会给人家当保姆了,她要当老板娘了。保姆那活,她再也不想干了。干那活,一举一动都得看雇主的脸色,稍有差错,那些挑剔的雇主们就数落你个没完。不光如此,有时侯还会遭受男雇主的骚扰,还会碰到不想给钱或者是想少给钱的无赖雇主。
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天津人,张翠花就非常激动。她觉得,不要说自己,任何一个在劳务市场找活的外地女人都无法抵挡这种诱惑。她的头脑中不时出现这样的画面:她以一个天津人的身份去劳务市场找那些认识的姐妹们叙旧,那些她认识的曾和她一起在那里找活现在仍然在那里找活的姐妹们如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她,羡慕她命好,有福气,嫁了一个天津老公。而很多她不认识的外地女人也争着住她跟前凑,都想一睹她王者归来的风采。
就这样,怀着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她跟那个残疾男人结婚了。
对于刘昆,张翠花曾按照他留给自己的号码给他打过好多次电话。可是她不知道刘昆的手机丢了。在办完家人的后事重返天津以后,她也曾想过要嫁给刘昆。刘昆是此生最让她倾心的男人。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会疼女人。他还懂得浪漫。是他真正让自己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她为此而感谢他。在那老两口还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向她提亲的时侯,她曾几次向老两口请假去劳务市场找刘昆。每次去的时侯,她都会在心里想象着会在那里遇到刘昆,两个人相拥而泣。可是每次她都失望了。她不知道,刘昆那时侯还在看守所里度日如年。
那时侯她痴痴地恋着刘昆,打定主意非刘昆不嫁。可是在那老两口为自己的儿子向她提亲以后,她在心中将两人比较了一番。如果从感情上讲,她无疑是喜欢刘昆的。她喜欢浪漫,刘昆曾给她带来过浪漫。然而生活很多时侯并不是浪漫的。刘昆是一个外地人,一个漂泊者,在劳务市场混饭吃。他在天津没有房子,经常在小旅馆栖身。与他结合,自己难道也要跟他一起住小旅馆或者是那种环境很差,低矮、狭小的出租房吗?她毫不怀疑刘昆同样也喜欢她。可是人不能靠爱情活着。她需要爱情,可是更需要一个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一个栖身之地,象很多本地人那样,有自己的房子,每天能够在自己的房子里睡觉、做饭,不再漂泊。她觉得这样的要求并不高。可是她知道刘昆做不到。如果她与刘昆结了婚,她敢肯定他们过的也是象很多农村夫妻一样聚少离多的日子,这和自己跟原来的老公之间的那种日子没什么两样。刘昆会象很多农村男人一样在自己生了小孩以后让自己留在家里,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一年回来一次,呆不了多长时间又匆匆离去。这样的日子让她想想都怕。她想天天跟自己的男人在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这才是一个家。家应该是完整的,夫妻应该比翼双飞,怎能天各一方,劳燕分飞。她不想象王宝钏一样苦守寒窑,也不想象牛郞织女那样,夫妻之间一年才能相会一次。张翠花虽然读书只读到初二,可是她知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两句诗,并且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以前她认为这两句诗写的很好,然而现在她却觉得这两句诗简直是放狗屁。还有早些年自己很喜欢听也很喜欢唱的一首歌,叫《千年等一回》——这是当年令自己痴迷的一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曲——早些年一听到这首歌,她就会想起徐仙和白素珍之间的绵绵情义——这种绵绵情义曾让她热泪盈眶——他们的爱情,千古不朽,万古流传。可是现在,她觉得这是胡编乱造的,太脱离实际了。不要说千年等一回,在现实生活中一年等一回已经让人不堪忍受。生命如此短暂,怎能在思念与孤独中苦苦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