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津这个地方位于日本的山口县,是一个小村庄,民风十分纯朴,虽然大家言语不通,但每一个过路之人均对我们彬彬有礼,面露友善的微笑。
这里因着杨贵妃之名而享誉全国,故百姓生活还算富足,并且深受我朝唐代影响,观其服饰建筑,均有唐朝遗风。
这里有八成居民都姓山口,可见是个大姓,连县名也不得不以此来沿用。
温子曦驾轻就熟,自踏入东瀛土地,便充当起向导之职,并告知我们这里距日本的古都奈良还要有四五个时辰的马程。
对于奈良,就算我远在大洋彼岸,也是有所耳闻的。我朝一向是以国号来代表朝代,而日本则以建都的地名来代表一个时代的更替,曾经的奈良时代,便是始于迁都平城京,也就是今日的奈良而得名的。
那里曾做过七代天皇的首都,故绝对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古都,其声势气派想来并不会比我们的洛阳城差。
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并未在久津多做停留,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奈良,其间找了家客栈胡乱对付了一晚,终于于次日巳时抵达了奈良城。
缓缓进入奈良,我不禁一愣,只觉这里的建筑规划就与我国长安古城的布局几乎如出一辙。我们行走在街道上,细细观看两旁的建筑风格,油然而生一种陌生而熟悉的亲切感。
我在心中默默进行对比,感觉与我国建筑的宏大壮美相比,东瀛建筑更加洗练、优雅和素洁,更擅长表现建筑结构的构造美和材料的质感与色泽的美。
原来他们也并非完全照搬我国的建筑样式,将其与自己固有的文化加以融合,逐渐创造出具有自己特色的“和样建筑”及“唐样建筑”,同时在居住建筑中逐渐形成了“寝殿造”、“书院造”等一些日本化的型制和“草庵风茶室”、“数寄屋”等一些具有浓厚日本格调的建筑类型。
如此看来,东瀛乃是第一流的模仿专家,在取其精华的基础上,有革新、有升华,继而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一种独特的风格和体系。
日本是个单一的民族国家,岛上的居民有九成九都是大和民族,只有在北海道附近还居住着一群属于阿依努族的人,故他们的服饰被我们这些外国人称之为“和服”。和服是仿照中国隋唐服式和吴服改制的,所以日本本国人反倒自称为“吴服”和“唐衣”。
寻目所视,一路净是身穿和服的年轻女子,由于脚下穿有木屐,走起路来吱吱作响。他们穿的木屐是用稻草编成的,绳子穿过趾间将其固定。走路的时候,为了不让鞋子脱落,需要压低脚后跟,当然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必须作相应的调整。
因此穿这种鞋子走路的姿势十分奇特,赶路时,只能拖着两腿摇摇摆摆地小跑,每走一步双膝都会接触,维持着内八字的样子,别有一番动人的风韵。
由于东瀛人俱都身材矮小的缘故,而我的身材在女子中也算高挑,故我们三人即使也是一身和服,但夹杂在人群当中仍然有鹤立鸡群之感。
虽然易水寒已经暴露了行藏,但我还是用从埋剑山庄取得的人皮面具为他改变了容貌,他此时一身武士服,配着一副凶悍的脸孔和伟岸的身形,惹得众东瀛女子美目异彩连连,频频向他释放出火热的光芒。
我与温子曦均是文士装扮,各自抹灰了面孔,沾上几缕微髯,顷刻间便将年龄提升了十几二十岁。
那日东瀛战船上的黑衣男子,定是出自小泉家族无疑,他那番回去,自然已将水寒即将赴日的消息带去,我如今并不将水寒藏匿起来,而是将他装扮得更加受人瞩目,乃是惑敌之计,他们怎也不会想到我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到他们的地盘索命。
千面人魔也算一代枭雄,那日火烧埋剑山庄之时,我们在他家中翻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其中有数块色作墨绿的小石子,我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变音石”,如今已拣了一块让水寒含于舌下,此石最大的特点是能改变人说话的语调。这样一来,便是多年老友,也很难将易水寒辨认出来。
此时已是五月初,正是日本的樱花遍地开放的时节。
相传在很久以前,日本有位名叫“木花开耶姬”(意为樱花)的仙女。有一年11月,仙女从冲绳出发,途经九州、关西、关东等地,在第二年5月到达北海道。沿途,她将一种象征爱情与希望的花朵撒遍每一个角落。
为了纪念这位仙女,当地人将这种花命名为“樱花”,日本也因此成为“樱花之国”。
听温子曦说,赏樱是日本的传统习俗,东瀛语称为“花见”,赏樱的习俗源于日本的奈良时代开始的花祭、花会、花宴和花舞等,赏樱被作为京都宫廷贵族的一种高雅娱乐而得以广泛流行。
其实樱花最绚烂的花季应是四月间,我们到得稍晚了一些,看到有很多枝头的花瓣已如雪花般飘飘而逝。美而易逝易碎也许是最轻易让人痛惜的事了。
樱花绽放时虽然绚烂至极,但她从含苞绽放到凋谢不过一周时间,且边开边落,碾落成泥。故有“樱花七日”之说,整棵樱树从开花到全谢大约16天左右。因此日本有人把樱花喻为“吹雪”,“吹雪”二字可谓道尽了樱花的全部。
“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温子曦沉醉在一片花海,慨然自语道:“东瀛人认为生命短暂,活着就应该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断离去。樱花凋落时,不污不染,很干脆,这种壮烈的性格被尊为日本精神。”
“生如樱花般绚烂。”我喃喃重复道,反复回味着个中的滋味,“看来这大和民族实乃是坚忍不拔,威武不屈的典范。”
“哼!”易水寒含怒打断我的话,不屑的道:“什么大和民族,什么日本精神,还不都是效仿我朝,东施效颦又有甚么稀奇。”
子曦摇了摇头,郑重道:“大哥莫要小看这个国家,虽然地小人稠,却相当有民族凝聚力,千万不可等闲视之。”他叹了口气,又道:“我华夏虽为泱泱大国,地大物博,但大也有大的难处,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使他们趁虚而入啊。”
“子曦之言确是不错。”我随声附和道:“只观他们之前的诸般行径,便知这小小的岛国当真是野心不小。”
“砰!”水寒一拳击在一棵樱花树上,发出闷闷的声响,“他们这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我与子曦相视而笑,子曦莞尔劝道:“大哥不必心焦,我们既然来到了此地,定不会无功而返,如今适逢其会,赶上这樱花时节,还是先好好欣赏欣赏异国的景致吧。”
“嘿!大哥是个老粗,实在是领略不了这种小儿女的情调,比之我们那里的山河广阔,终究是显得小家子气了。”易水寒不赞同的笑道。
温子曦笑笑,并不争辩,对我言道:“我念首这里咏樱花的短歌听听可好?”
我含笑点头,只听他吟道:“世上若无樱。心情宽畅多安宁。不盼花期讯。何地何时睹倩影?花落更伤神!”
我蹙蹙眉头,愕然道:“他们这里的平仄韵律真是奇怪,不过细细思量,倒也未脱我国五言绝句,七言律诗的影响。”
子曦揽过几片凋零的花瓣放于鼻间轻嗅,油然道:“这和歌是日本特有的一种诗歌体,在我国诗歌的基础上加以变化而成。它以和音为基础,多用枕词、序词,声调庄重、流丽,有短歌、长歌、旋头歌,体现了这里复杂的精神文化。其实如果深入了解,不乏有一些天籁之音,几可与唐诗宋词媲美!”
我思索片刻,问道:“不知这和歌与小泉龟一郎那日所念动的咒语有何联系?”
温子曦闻言眸中精光一闪,欣然道:“你也猜想到了,东瀛的和歌最早其实是与传说、歌谣、咒颂融合在一起的,自‘万叶世纪’之后才逐渐分离开来,确立了抒情诗的风格。”
我点点头,了然道:“那看来小泉家族的咒术也是由来已久了。”
“你们可听说过安倍晴明这个人?”子曦突然问道。
易水寒接口道:“你那日提到过安倍家族,莫非可以和小泉家族相提并论?”
“岂止是相提并论。”温子曦解释道:“安倍晴明当年乃是日本国著名的阴阳师,先后在阴阳师贺茂忠行、保宪父子的门下学习阴阳道,受保宪赏识而被传授天文道。其成就可谓空前绝后,又岂是专司偷鸡摸狗,流入下三滥途径的小泉印月所能比拟的。”
“那如此看来,阴阳师也有善恶之分?”我插口问道。
“那是自然!”子曦沉声道:“日本天皇从阴阳师那里获得精神上的安宁和社稷上的保障,而日本百姓从阴阳师那里获得艰苦生活的安慰,可以说,阴阳师是这个国家的精神支柱。他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其中还关系到同行间的竞争。”
他抬头看看我,笃定的道:“所以我们只要把握好这两个家族之间微妙的关系,不愁大事不成!”
易水寒听得双目放光,忙问道:“安倍家族坐落在哪里?”
“就在离奈良不远的平安京。”子曦深思的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这就赶去平安京吧。”水寒迫不及待的大声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出言拦阻道:“一来安倍家族不会轻易听信我们的摆布,二来我们还未探到小泉家族的虚实,岂能就此离开。”
“大哥稍安勿躁。”子曦也温言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在这里闹出点动静,好让安倍家族主动找上我们。”
“那便化被动为主动。”我欣然接口道:“到那时,恐怕安倍家族还要仰仗我们帮忙呢。”
易水寒大是意动,会心笑道:“有你二人在旁边一唱一和,分析局势,为兄听得真是如沐春风,好吧,就依你们之言。反正我并无三月期限,无情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我抿唇而笑,偷眼撇到温子曦正自呆呆凝视我的笑颜,连忙扭转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