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公主晕倒一事早己轰动了整个宫中,病榻之中的皇上隔那么半柱香的时辰便让人来问话,所问之事都是紫罗公主是否安好,太医怎么说?是何人指使宁玄朗来谋害紫罗公主,此事一定要严查,查出罪魁祸首,凌迟处死。
紫罗公主满脸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太医奴才满殿中来来往往,一场满心欢喜的赏花宴竟然会如此收场,在场的每个人都己人心惶惶。
皇后娘娘坐落在凤位之上,定妃与如妃两位贵妃留了下来,各自坐落在皇后娘娘的一左一右,而其他的妃嫔与贵妇人己全全退下。
我因担忧宁玄朗,心中沉沉的压着块石头便选择留了下来,必要时在皇后娘娘面前,我或许还能为宁玄朗说上几句话。
“大胆宁玄朗,蓄意谋害紫罗公主该当何罪?”皇后娘娘一脸怒色,斥喝声伴着几声轻咳而出。
宁玄朗跪于堂上,神情却依旧淡定自若,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事情发展的严重性,故意扬声喊冤,“娘娘冤枉,臣不过只是照实画下紫罗公主心中所想,谁料她一时无法接受最真实的自己,乃至晕倒了,臣敢断定,紫罗公主此次晕倒绝不是气急攻心。”
“啪”的一声响,皇后娘娘右手重击扶手,抚着胸口脱口怒道:“死在临头了,还敢在本宫面前狡辩,说,是谁指使你来谋害公主的?”
我心揪的一紧,微微收起指尖,告诉自己要冷静。
宁玄朗一双剑眉飞扬,满目深幽却不以为然,“臣所说句句属实,无人指使,也无人想谋害公主,娘娘若是单凭一副画就要了臣的性命,那臣唯有冤枉一死。”
皇后娘娘似乎气急,张口欲说什么,却又陡然止住,将唇角紧抿作一线,胸口泛起起伏,又再次咳了几声,蹙眉扬声做出了决定,“那好,本宫今日就要了你的性命去向皇上与紫罗谢罪。”
听到皇后娘娘所下的决定,我心下怦然一紧,双脚己不听使唤上前福身,满心焦灼,“母后三思,宁,宁画师只是名画师,他笔下所画只是想画出人物最真实的一面,蝶衣也在想紫罗公主会晕倒应该不是气急攻心,母后何不等紫罗公主醒来后再由紫罗公主来决定如何处置宁画师?如若事情没有水落石出,枉杀了宁画师,到时只怕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听我这么一说,左右两边的定妃与如妃微微点头,双双凑到皇后娘娘的面前似乎在讨论些什么?
而堂下的宁玄朗面上却意味的笑着,眸光带些灼热的看向我,轻言偷偷的对我说道:“你是在为我求情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我侧首转眸,避开他灼人目光,心下依旧慌乱一片。
“放心,我不会轻易那么死的,她应该马上就到了。”他令我不明的一语在耳边扬起。
我心上一愣,回眸看他,他的眸既深沉又执着,刚才的那丝不以为然,似乎己消失不见,他的面色也在一瞬间变了又变,眼前如水之人竟对此事如此淡然清澈,在生死面前他也毫无畏惧,究竟是什么给了他底气,是什么让他如此信誓旦旦,难道是他口中的她?
我微微蹙起眉,“她……”
想要问的话还未成句,只听见殿外一声尖叫声扬起,“紫罗公主驾到。”
“来了。”宁玄朗深沉淡然的眸子,得意的一闪,再看向他时,他的眸光恢复了如水淡然,此刻却难以让人猜透。
他口中的她就是紫罗公主不会错,可他为何会这般自信的认为紫罗公主一定会醒来,一定会到,我开始对他并不是赞赏之意,而是越来越看不懂他。
我的心情伴着紫罗公主那纤弱而来的身影越来越复杂,眼前宁玄朗的所作所为,我多少感觉得出来,今日赏花宴一事的幕后真相,宁玄朗的到来己是不明,而后又执意为紫罗公主绘画,更是奇怪。
此刻我害怕再想下去,因为在我的眼里,他永远是那个清丽无害的放荡无所求的样子,可是这丝感觉很奇怪,我通常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可那悠悠的怀疑再一步一步的向我靠近,混合了我内心对他的点滴印象。
有些时候,我宁愿自己看错,又或是想错,可事实却在我的感知里一点一点的萌牙,从模糊不清到慢慢的明朗,这过程似乎在向我时刻递增。
“母后,不要杀他。”这一声发自内心的恳求随着一道阳光潜入殿中。
紫罗公主苍白的面容之上满是担忧与急切,额头上的冷汗在随着她无力的喘息声一点一点的放大,放亮。
她忧心宁玄朗生死不顾自己的身子急切而来,可想而知,在宁玄朗的心里早己将此事明了清楚,他也断定紫罗公主一定会抱病前来相救。
“紫罗,你怎么来了?”皇后娘娘起身扶起满脸病态的紫罗公主,面上半明半暗的忧心。
座上的两位贵妃也起了身,与我一同微微退至一旁,我袭着眼前这一身淡紫,我己经看不到她平日里的冷傲,反而更多的是慌乱与害怕。
我曾了解的紫罗公主竟在这一刻又开始出现了,我还记得儿时她向我诉说生母逝世一事之时,她的眸光也正是如此脆弱,如此害怕。
“求母后不要杀他。”紫罗公主无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眸去看她,她的眸光掺进了一丝惨淡。
皇后娘娘微微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宁玄朗,紧了紧紫罗公主的手安抚道:“好,母后不杀他,你身子要紧,让奴才来传个话便是,不必亲自而来,你父皇又该着急心疼了。”
紫罗公主微微点了点头,侧身看向宁玄朗,“紫罗的身子己无恙,只是想前来问画师几个问题。”
紫罗公主的眸中印着宁玄朗的影子,仿佛看到了故人一般,那丝眸光分明让我感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愫在翻腾。
而宁玄朗的眼神也越来越古怪,呈现出一种情愫在挣扎,脸上明明还笑着的,可声音聚然间开始低沉,“紫罗公主请说。”
紫罗公主凝着他的那一张脸,眸光带着一丝痴迷之色问道:“这世间宁画师可知何物最美?”
宁玄朗雅泽清风一笑,“公主要问何物最美,指的可是含苞待放的花蕾?”
紫罗公主眸光一颤,瞬间即逝,似乎在心底稳了稳情绪接着开了口,“你既能看出最真实的我,那自然知道为何花蕾最美?”
宁玄朗目不转睛地锁视紫罗公主的神情,雅泽清风的笑意渐渐消去,似在回思她的话,片刻之后,终又淡淡出笑,纯粹的不惹杂思的笑容,“含苞待放乃羞涩之意,女人只有羞涩之时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最真实的自己才最美。”
宁玄朗的话令紫罗公主身子一丝颤抖而过,脚下不稳,落在了身边的奴婢的怀里,眸光仿佛己经不知所措。
片刻后,眸中颤抖己消失不见,冷意却油生,站直身子,紧紧的绞着宁玄朗的眸光,怒斥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唬弄本宫,你就不怕本宫治你死罪。”
我心上聚然又一紧,还在思索宁玄朗的话中哪里出了错时,宁玄朗深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公主恕罪,玄朗乃一介画师,喜欢猜测人的心思,敢问公主是否单凭玄朗的兴趣爱好就要了玄朗的性命,还是玄朗今日笔下画出最真实的公主,从而触及了公主心灵不容侵犯之处而恼羞成怒要玄朗性命?如若真是如此,那臣再斗胆多说一句,公主今日也算是遇到了知心人,臣能画出最真实的公主,也亦能懂得公主这些年在人前所伪装的心酸,人的一辈子不应当为那些伪装而活,我们要学会如何卸掉那些伪装从而得到重生,痛并不代表什么?如何去面对这些痛才是关键,这样,人生才会有希望,公主才能活出最真实的自己。”
宁玄朗的一番话似噬人看不见的针,一点一点刺进心中,却滴血不流。
不只令我百感交集,似乎也荡起了我内心涟漪,我仿佛也看到了那个刻意去伪装的自己,刻意去压迫的自己。
而此刻的紫罗公主柳眉皱折,冷眼泛痛,让人看在眸中,隐然地刺目,似乎在暗潮翻滚着她内心所有的情绪,她的恼,她的怨,她的痛,她的恨,她的哀愁无限……
宁玄朗的话不是在伤她,也不是在使她痛,而是在替她摆脱她从小被娇宠和华美堆积而成的自傲,还有她那清冷孤僻深蕴不露的心。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番话让紫罗公主既没有取宁玄朗性命,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扬手在身边奴婢的搀扶之下,沉重的抬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殿。
夕阳下那道紫淡的身影一点一点淡淡的化为彩霞中一道光彩,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么?我反复的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