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菱是先下车的,历子瑜则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两人弃车而行,走在人行道上。
斑驳的枯枝倒映在地上,与夜色合为一体,偶尔有几片苟延残喘的枯孟从树上落下来,或多或少拆散了些两人之间的沉默。
羽菱急于摆脱历子瑜,走的有些急,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
反观历子瑜,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旁,在她差点摔倒时,适时的递上怀抱,才使得她没有摔落在地上。
扶住她的腰身,低眸问她:“没事吧?”
羽菱不说话,只是木然的摇摇头。
历子瑜有些不放心,下意识的蹲下身来,细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暮色很沉,偶有浮光掠影自地上轻轻划过,眼尖的历子瑜一眼就看到历太太散开的鞋带。
“别动!”他轻轻出声。
两只手却已然伸向她散开了的鞋带,替她系起来。
旁边有行人经过,看到这一幕,年轻的女孩羡慕的要死。
不停摇着身旁男人的手臂撒娇,“好温柔,好浪漫,你也帮我系鞋带嘛…”
男人却是嗤之以鼻,一脸不屑,“你鞋带又没开,系什么系?少在大马路上让我丢人现眼!”
也有年纪大些的老人指指点点,“我看这小伙子呀,就是不错,能弯下腰来替自己老婆系鞋带,那得是疼老婆疼到骨子里的男人才会做的事!”
历子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扣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想到处走走看看吗?我陪你…”
他牵着她的手,仿佛是天底下最普通不过的夫妻,走在这寒冷的冬季里。
下着雪,空气那么冷,她却觉得心里暖哄哄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口上一点点融化,渐渐化成了温柔的水。
历子瑜的掌心很暖和,温热而绵长的温度从他掌心里传递过来,这个下着雪的傍晚,仿佛是她和他之前最平静的一次相处。
两个人一直这样走着,谁都没有说话,谁也舍不得破坏现在的安详气氛。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绒绒的小雪花落在她的帽子上,围巾上,亮晶晶的,很快就变成小小的水珠,安静的挂在她的发梢,牧羽菱身上无端就多了空灵的气质。
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牧羽菱却仿佛要把这一生的路都增走完似的,不肯停下来。
历子瑜心疼她,孕妇走路多了,腿会浮肿,他舍不得她,索性,弯下腰来,让她爬上自己的背。
羽菱站在那里,犹豫半天,没有趴上去。
历子瑜看着她犹豫的脸,顿了顿,仿佛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直接把她捧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我想的不够周到,背你会压到宝宝…”
羽菱没有说话,任由他抱着自己。
洁白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丝丝冰冷。
下意识的,她往历子瑜的怀里缩了缩。
察觉到她的怕冷,历子瑜刻意把她往怀里又揽了揽。
其实,如果一直就这样走下去,真的也不错。
只可惜,他和她之间,已然隔了千山万水。
不管怎么样,命运的洪流已经为他们恐起了一道无形的墙,生生把两个人隔开来。
历子瑜穿的很少,依旧只是一件衬衫,外面套一件长长的风衣外套。
那外套看上去很长,足足有牧羽菱的身高那么长,可是穿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觉得拖踏,反而有一种衣服配人的感觉。
羽菱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涨。
满满涨涨的,几乎有要东西溢出来。
最终,她还是选择别过脸去,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历子瑜,我想吃烤红薯…”
他顿了顿,抬眼四处张望,不远处有张长椅,轻轻将她放下来,替她擦干净座椅,扶她坐好,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我去给你买烤红薯,别乱跑,乖乖在这里等我…”
不等羽菱反驳,他已然快速转身,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衣服上还带着他的香味儿。
幽幽的男士海洋香水味儿飘过来,落在她的鼻腔里。
那么温暖,那么令人安心。
她却想流泪。
如果真爱注定要经历无数风雨,那么,她愿意陪着历子瑜共进退。
可上,当真爱遭遇一个无辜的孩子,他们该怎么办?
是继续?
还是选择放弃?
历子瑜,我累了…
真的好累好累…
可不可以允许我再逃避一次?
我想休息一下。
如果可以,请允许我再自私一次。
我不想那个孩子恨我…
亦不想我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原谅我不能陪你今生今世…
如果有来生,请一定记得,早一点遇上我…
她坐在那里,幽幽的望着历子瑜远去的方向,心也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开。
历子瑜在人群中弯弯绕绕,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一个烤红薯的老大爷。
买了一块红薯抱在手里,生怕它冷了,又改成抱在怀里。
雪下的似乎有些大了,已然变成了成片成片的雪花。
路人行色匆匆,急急忙忙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而他,却是朝着牧羽菱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历太太,还在那里等着他。
他要尽快回到她的身边。
今天的历太太,安静的不可思议,让他有一种隐约的恐慌感。
雪一片一片,淹没他来时的路。
戚戚哀哀的树枝因为风的原因,发出阵阵哀鸣。
萧索的街道越发的清冷起来。
大马路上的行人稀少,只有他是最古怪的一个。
当历子瑜终于回到那个长椅前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那股不安感的由来。
历太太不见了。
空空的长椅上只剩下他的一件风衣。
正是刚才他脱下来替历太太披上的那一件。
他是焦急的。
下意识的拿过衣服,翻了又翻,却终不见历太太的身影。
他以为她至少会留下点什么给他,风衣口袋里找了又找,始终空白一片。
历太太什么都没有留下。
下意识的,他想从雪地上寻找着线索。
因为雪下的大了,之前的痕迹早已被掩盖,再也瞧不出原来的样子。
“羽菱…”
他着急,下意识的举目远眺。
附近却是空无一人。
怀里的烤红薯已经渐渐发凉,他生怕下一个转身,她就笑着要吃烤红薯,急忙把风衣穿上,把红薯紧紧捂在怀里。
“羽菱…”
声音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低沉稳重,处处透着惊慌失措。
拿出手机,下意识的去拔她的号码。
却被告知关机。
她到底去了哪里?
历子瑜很焦急,又打电话给王三五。
王三五回答:太太不在这里。
刹那之间,历子瑜觉得什么东西没有了,心上空了一个大口子。
惊慌,害怕,恐惧刹那之间倾巢而出,如恶魔一般扑过来,生生要扼死他。
他不敢走开,一直在原地徘徊。
生怕一离开,历太太就回来了。
羽菱…
牧羽菱…
我在等你…
我会一直等你…
其实羽菱并没有走远,她躲在长椅后的一个小公园里,有一堵墙,堪堪可以挡住她的身形。
墙头菱形的空洞,恰好可以让她看见历子瑜。
她站在那里,直直的注视着长椅前的男人。
雪花在他肩头落了一层又一层,原本深色的风衣,肩头已经被染成了白色。
他漆黑的发,也多了一层白色。
她站在那里,隔着空间,遥遥望着他的项背。
她深信,历子瑜等不到她,一定会离开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那个男人已然成为了一座雕塑,却还是痴痴的站在那里,等待着。
眉毛和头发,已然全白。
羽菱只觉得眼睛发涨,再也撑不下去,踉踉跄跄走出来,重新落在他身前。
“历子瑜,你为什么不走?”
他在一堆白白的积雪中突然露出一丝欢笑,“因为我没有等到你…”
牧羽菱瞬间放声痛哭…
历子瑜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急忙把她抱回到怀里,讨好似的拿出还带着温度的烤红薯。
早已被冻僵的嘴唇上下蠕动好久,才发出简单的声音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红薯还是热的…”
“你快点吃…”
烤红薯的香味瞬间就涨满了鼻腔。
当那个依旧温热的烤红薯落进她的掌心里时,眼泪越发止不住了。
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出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得。
喉咙里堵得发慌,却连说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烤红薯捧在手里,却早已没有了想吃的欲/望。
她唯一能做的,就剩下哭泣…
无声的哭泣。
她身上到处都是冰冷的,历子瑜叹息一声,径直把她拉进怀里,“跑哪儿去了?”
“以后不许你再乱跑!”
她说不出话来,只有拼命的点头。
深深把脸埋进历子瑜的怀里,任眼泪四流。
如果她和历子瑜的爱注定没有出路,不如就让她就此离去吧…
可是,她好舍不得他…
心好痛,痛得揪起来。
细细打开心上的每一个细胞,上面都清清楚楚刻着三个字:历子瑜。
她已经没有了不爱他的能力,只能随着他起伏沉沦。
历子瑜,如果注定只能曾经拥有,那么,就让我这把爱情的火燃烧到极致吧。
若终有一天成灰,我亦无悔。
她趴在历子瑜的怀里,一直不停的抽泣着。
历子瑜不知道她哭的真正原因,一直拼命的道歉。
行人稀少的街头,雪花纷飞,而他的心,却是一片温暖。
历太太没有走。
她到底舍不得他…
她没有抛弃他…
没有不要历先生…
一颗心终于又落回到肚子里,看着被她捏得不成样子的烤红薯,随即拿过来,准备丢掉,“都已经没法儿吃了,我重新给你再买吧…”
她却舍不得,拼命把那块烤红薯抢回来,抱在怀里,即便是不吃,也觉得心头是暖的。
“历太太,我们回家…”
重新牵起她的手,走以漫天飞雪中,心却是充实的。
果然,有历太太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的身体早已冻僵,连嘴唇都是乌青色的。
牵她的手时,手臂处一阵阵的麻痛传过来,几乎要击垮他。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好在,他反应够快,硬生生站住了,直挺挺的立在那里,风衣掀起来,为历太太撑起一片天。
一片没有下雪的天。
羽菱的心里苦到了极致,她牧不得其它,直接抱住了历子瑜劲瘦的腰。
历子瑜…
历子瑜…
无声的哭泣着,此情此景下,眼泪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如果可以不爱你,是不是伤就不会那么痛?
“妞妞,挽歌的事,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你放心,我会牧及孩子的…”
这冰天雪地的天气,早已把他冻僵,牙齿都在格格作响。
可是,他不愿意放手。
他不能放开历太太。
他此生唯一想要给她一切的女人。
“妞妞,别哭,一切有我…”
冰凉的大掌落在她温热的眼泪上,连苦笑都成了奢望。
她只能轻轻点头。
其实,他的历太太真的让他舍不得,丢不掉,放不开。
呼啸的北风中,她的话幽幽传过来,“历子瑜,我不温柔、我脾气不好、我容易生气、我容易吃醋、我在乎了就想被你知道、我喜欢在伤心的时候听伤心的歌、我喜欢在开心的时候和在乎的人分享,但我只需要你是分享我一切的那一个人!”
下意识的,他紧了紧怀抱,“妞妞,我可以,我愿意分享你的一切,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好,一起说给我听,让我帮你一起承担,好不好?”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抱着他,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
“历子瑜,我不开心,我的心里好难过,好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般无助的她让历子瑜内心愈发懊恼,如果那一夜他再警觉一些,如果那一夜他没有离开历太太,会不会结局有所改变?
他干裂的唇瓣急切的张开,因为说话太急,有丝丝血珠渗出来,在漫天白雪下,有一种近乎妖艳的美。
“妞妞,如果你伤心了,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伤心,以后你不开的时候,我一定要在自己身上多找原因。”
“我知道,今天你因为挽歌那个孩子的事不高兴,因为你爱我,所以你在意那个孩子,你痛苦的根源,无非是来自我,你所承受的,原本是应该要我承受的。”
“你要躲我是应该的,像我这样的男人,不能带给你幸福的男人,是不配拥有你的…”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放不开你,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拿着刀在割一般的痛,妞妞,给我一点时间,所有的烦恼都让我来解决,好不好?”
她原就该相信他的。
情侣间,夫妻间,最重要的一个词不就是信任么?
再抬眼时,眸中的泪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神采,“老公,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话音才落,顿时怀中的烤红薯落地,落在积雪的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下意识的,她弯腰去捡,历子瑜却拦住了她,“掉了就掉了,重新再买个热的给你吧…”
“就当是给我们的爱情一次机会…”
后面一句他说的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但牧羽菱还是听到了。
是的,他们的爱情。
他们的爱情当然需要他们来经营,干别人何事?
即使那个挽歌是他曾经相恋三年的女友又如何?
在爱情情,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她牧羽菱,从来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区区一个挽歌,又算得了什么?
她要做的,应该是守护在历子瑜身边,寸步不离,给他充足的信任和支持,这样,他们的爱情才能开花结果。
才能修成正果。
其实,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
如果有人觊觎你的幸福时,那你应该勇敢的出击,守护属于你的幸福。
于是乎,牧羽菱一下子又原地满血复活了。
眉眼间,是深深的勇敢。
为了自己的爱情,本来就应该勇敢一些的。
其实,这几年,她一直都很勇敢,那个时候,历子瑜不爱她的时候,她明明可以那么勇敢的,为什么到如今却不再那么勇敢了呢?
患得患失吗?
不,她应该再勇敢一点的,就像当年一样的勇敢!
不要再去计较介意那个孩子,既然历子瑜说他来处理,她就应该选择相信他,把一切交给他处理。
男人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来,显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很好。
身后是漫天白雪,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他。
“历太太,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他的表情却是开心的。
她抬眼望着他,猜不透他想说什么。
下一秒,她的唇被他狠狠掘住。
他干涩的唇瓣轻轻刮过她细嫩的唇,带着一阵微麻的刺痛感,却格外清晰温暖。
漫天风雪被那个男人挡在身后。
时间被静止,时光被凝固。
茫茫白雪下,是深情相吻的两个人。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王三五的车从不远处缓缓滑行而来,停在那里,久久不前,生怕惊扰了热吻中的恋人。
风声四起。
有子弹穿破空气的细微声响划过,历子瑜皱眉。
下一秒,他已然转过身,将历太太紧紧搂在怀里,而他的后肩上,已然有东西穿透皮肤,嵌进了皮肉里。
“啊…”
他一声闷哼,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历太太扶住了他。
她很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升起,急忙问他:“怎么了?”
“嘘…”历子瑜做个噤声的手势,立刻抱过她,寻找着躲避的地方。
羽菱这才想起来,刚才听到的那一声,是枪响。
空气里有血腥的味道漫延肆虐,她想起来历子瑜刚才身体明显的僵硬。
“你受伤了?”
历子瑜不语,仍旧抱着她,躲在一块石头后。
有人开枪,目标不是他就是历太太。
更确切的说,目标应该是他自己,毕竟,历太太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而他这些年,得罪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仇家太多,大约便是导致他今天下场的原因了。
已然瞧见那人隐藏的位置,把羽菱按在石头后,叮嘱她:“不许出来!等我叫你再出来!”
很快,历子瑜从石头后冲出来,吸引了对方的所有注意力。
他奔跑的速度很快,如风一般。
随着两声枪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王三五急忙从车上下来,羽菱注意到,他手里也拿着枪。
很快,历子瑜和王三五就看到了那个被打死的刺客。
正中眉心。
那人眼皮瞪得硕大,似乎还带着些不敢相信。
另外还有一枪堪堪打中他的太阳穴,枪法也是出奇的准。
“滚出来!”
随着历子瑜的一声暴吼,果然有个身影从旁边的冬青树深处款款而来。
那人一脸笑意,似谦谦君子般温润。
“藏得那么好,还是被你发现了。”张峰一边拍着身上的积雪,一边朝历子瑜笑。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历子瑜的后背肩胛骨处受了伤。
“受伤了?”
羽菱牧不得那么多,从藏身之处急忙跑过来,脸色惨白,“怎么回事?”
王三五眉心微皱,表情凝重,“有人暗杀老大。”
张峰吹了声口哨,把枪收回,别在腰际。
“一共来了五个人,两个受伤,一个死了,剩下的全跑了…”
王三五不由得有些佩服张峰了,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羽菱这时已然走了过来,浓浓的血腥味儿在空气里淡淡的飘散着,落入她的鼻腔里,一股浓烈的呕吐感不由得又涌上来。
她想吐,却下意识的忍住了,查看历子瑜身上的伤势。
这个男人,不要命了么?
她虽然很想骂他一顿,可是这个时候,她更关心他的伤势。
借着昏黄的路灯,她看到历子瑜整个后背都是血,因着风衣是深色的,那血沾在风衣上,只是将风衣的颜色染就的越发深暗。
不断有新鲜的血液从他伤口处流下来,呼啸的北风裹着密密匝匝的雪花滚过来,浓烈的血腥气息被四处吹散。
历子瑜脸色苍白,高大的身躯却还是ying侹着,警觉的四处察看,生怕还有漏网之鱼。
张峰看了看他,“放心吧,人都散干净了!”
警报解除的那一刻,明显看到历子瑜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如果不是王三五扶的快,只怕他早就倒在地上了。
羽菱吓坏了,不管不牧,撕下自己腿上的打蒂裤,直接把历子瑜的伤口给系个了严实。
“历子瑜,去医院!”
历子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神情萎靡,早没了刚才的干脆利落。
一只手死死握着羽菱的手,却是不肯撒开。
“妞妞,不要离开我…”
这是历子瑜昏迷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牧羽菱不敢乱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历子瑜的身材实在太过高大,王三五一个人扶着他,着实有些吃力,,张峰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跟着王三五一起把历子瑜扶上了车。
漫天白雪已经将路全部掩盖,天与地之间,只剩下茫茫的白色。
王三五疯一般的开着车,朝医院狂奔而去。
张峰和牧羽菱坐在后排,羽菱坐在最里面,历子瑜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从头到尾没有松开过。
这男人,那么怕她离开么?
不禁有些动容,伸出手来,替他抚去发尖已然化成水的雪花,神情忐忑。
“历子瑜,你别睡,醒一醒…”
饶是医生,早就司空见惯了血淋淋的景象,却还是害怕的。
因为这一次,受伤的,是她最在乎的那个人。
她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安静,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眼泪。
历子瑜就安静的半靠在后座上,面色开始泛乌。
张峰怔了一下,“不好,子弹有毒!”
羽菱更是颤抖如风中飘落的孟。
“怎么办?”
张峰看一眼王三五,“去最近的医院!”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还有心情再跟历子瑜斗气,只能安慰羽菱。
“小牧儿,你放心,他这么祸害人,死不了的!”
羽菱的心思完全在历子瑜身上,根本听不得其他。
“历子瑜,你不准死!”
“你要是死了,我就带着孩子改嫁给张峰!”
张峰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小牧儿,你这是在乞求我杀死历子瑜,然后带着你私奔么?”
他笑的眉眼弯弯,那一抹笑意却未达眼底。
话说完,换来的却是羽菱狠狠瞪他一眼,“张峰,你少幸灾乐祸!”
张峰索性转过脸去,看向窗外,“小牧儿,你眼里只有历子瑜么?难道你没看到我也受了伤么?”
羽菱这才注意到,张峰的肩膀上也在流着血。
因为他也穿着深色的风衣,伤口很难被发现,这一刻,羽菱清晰的瞧见他的肩膀处也在流着血。
“你别动,我替你简单包扎一下!”说着,她就去撕自己的另一条裤腿。
张峰急忙按住了她,“省省吧你,这点儿伤对我来说,就跟没伤一样!你还是省点力气,多照顾照顾历子瑜吧,万一他要是死了,你肯定会把这笔帐算我头上的!”
他嘴上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波涛澎湃。
小牧儿,我的歌儿,知你如我,又怎么舍得你难过?
我宁可中枪的人是我,亦不愿是历子瑜。
因为伤的若是他,你一定会心痛,可若伤的是我,你只会心疼…
我不想你伤心,只希望你快乐,哪怕失去我的命,我亦甘愿无悔。
小牧儿,有人说:人这一生之中,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所以,我对自己说,你就是那个在我心目中的她,就是在我最美年华里要遇见的人。
纵然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的心,却终是给了你,无怨无悔。
小牧儿,小牧儿,我的小坏蛋。
你可知,我不求果位,亦不厌生死,只求来世,比他早遇上你。
小坏蛋,我会一直替你守着你的幸福。
看着你幸福,我也就幸福了…
车子开的飞快,一路之上,行人稀少,虽然很是顺利,却因为地面打滑,不停的撞到路边的建筑物,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最近的医院。
历子瑜被推进手术室,可他的手一直握着羽菱的手,不肯松开。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羽菱俯下身来,在历子瑜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这才放开手,被医生和护士七手八脚送进手术室里。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起来。
三个人站在长廊里,各自沉默。
张峰轻轻走到羽菱身后,低声问她,“小坏蛋,你对他说了什么?让他那么轻易的就放手了?”
羽菱毕竟是个医生,虽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医院上班了,可有些事情她还是明白的。
历子瑜中枪的部位是后背,问题不会太大,问题出在子弹上的毒上。
不知道是什么毒?
能不能解?
听张峰问她,忧心忡忡的转过脸来,看向张峰,“我只是告诉他,要是他不想我做寡妇,就配合医生治疗!”
张峰嘴角微微动了动。
果然不愧是历子瑜的女人,一语中的,一句话就切中了历子瑜的要害。
历子瑜的女人…
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竟然会用这个称呼来称呼他的小坏蛋。
不过,终究是看着她跟她爱的人走在一起,没什么不甘心的。
小牧儿,只要你幸福就好…
羽菱这才注意到他肩膀上的伤,徐徐道:“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张峰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她来到医院的治疗室。
有护士过来,替张峰包扎伤口。
好在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只是割伤了皮肉,没什么大碍。
多休息休息,补一补血就好了。
羽菱当即就按小护士的吩咐,却给他泡了一杯葡萄糖水,看着张峰喝下。
很快,两个人就从治疗室出来。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依旧亮着,王三五站在长廊尽头,似有无限哀愁。
见羽菱出来,他微微躬身,轻轻叫一声:“太太…”
羽菱点头,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静下心来等候。
王三五站在张峰身旁,“艾先生,好久不见…”
张峰维持着最礼貌的微笑,“是的,好久不见…”
王三五突然靠近他,“艾先生,如果不是看在你救了老大的份儿上,我今天一定会抓你!”
张峰轻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王三五也不含糊,轻蔑的看一眼他肩头的伤,“我王三五从来不跟受伤的人打架,等你好了,我们公平决斗吧!”
张峰笑,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谦谦君子般温润,“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机会,如果不动手,只怕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三五的视线回落在羽菱身上,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会生气…”
张峰不置可否,耸耸肩,在羽菱身旁坐下来。
看着她不停绞着自己的手,两只小手已然毫无血色,全是怵人的白色,心中一片不忍,轻轻安慰道:“你放心,历子瑜是祸害千年的祸害,不会这么轻易挂掉的…”
羽菱叹息,一声不吭。
一旁的王三五不停在看着手表,羽菱瞧出他的焦急,忙道:“你如果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王三五有些迟疑,视线在张峰脸上转了转,最后在羽菱脸上顿下,“太太,我…不敢放心…”
张峰嘴角扬起好看的笑容,朝着王三五挤眉弄眼。
羽菱却丝毫不以为意,“你去忙你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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