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吴映雪颔首称谢,倒是真没什么忌讳的。
“不知二小姐有没有听说过董知府一家?应是几年之前被贬谪到此处的,阿伏此来便是寻他们的。”
吴映雪皱起眉来:“董家?还是知府?”
“养父一直负责这一带,董知府不会在此处就任的。”
我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后背却起了一身冷汗。
董如云不在这里,那么,如果前天晚上我没有碰见狐狸,而是贸然出去放了信号……
恐怕是既寻不到董如云,还会被东国夜敛察觉!
如今我定然不会这么自在的!
许是看见我愣怔许久,吴映雪沉了口气,又对我道:“不过姑娘也不要心急,我家还有个叔伯,一直在这一带跑生意,今日等我回家,帮你问问他,如果姑娘确定那位董知府是这里的人,他应当是知晓的。”
我点头:“谢过二小姐了。”
吴映雪笑道:“不要一口一个‘二小姐’了,阿伏姑娘便唤我映雪吧。”
“刘二中午要出去忙,阿伏姑娘是客人,便由我来打点吧。”
我心中一暖。
这个地方的人,真的很热情,这些官府中人,也温暖得紧。
“谢谢映雪,此番真是麻烦你了。”
吴映雪笑笑,嘱咐我留在这里,她中午再来找我,便也转身出去忙活了。
我便依旧留在会客室里。
把茶盏搁在一旁,我把刚刚他们所说的,在头脑里渐渐理清楚了,可是整个人并没有因为这种清晰而安定,反倒是愈发不安地绞着衣袖。
一方面,我想着,顾君则是堂堂杀神,怎么可能输,被打败的,肯定不是他亲自带领的军队。
一方面,我却又想着,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顾君则即便是杀神,也不是百战百胜,无一失手,更何况……听他们说,袁军数倍于剿匪军,这么想着,我心里愈发没底了。
万一、万一被打败的军队刚刚好是顾君则亲自带领的呢?
是如何个输法?是投降还是……覆灭?第一种听着好像气概不足,可我此时此刻满心希冀是第一种。
因为,万一是第二种,他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吧,一旦被抓住,那些人会如何对待他?皇叔算计这一场局,不就是为了杀死顾君则吗?
我越想越不安,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的在胸腔里跳,额头上虚汗直冒。
“阿伏?”
吴映雪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抬头看向她,笑了笑:“映雪姐。”
吴映雪看着我愣了愣:“你……阿伏,你可还好,怎的面色发白?”
我愣了愣,随后道:“不妨事,映雪姐,只是我有家人在这一带,我不知他在哪里,如何情况,想着外面如此混乱,也不知他怎样了……”
吴映雪皱起眉头,随后拍了拍我的肩头:“别担心,阿伏,一定没问题的。”
“这些袁军虽然猖獗,但是也知道图个名正言顺,光天化日之下从不敢伤百姓的,事情都是背地里做的,这样他们上面也好推脱。”
我点了点头,对她道谢。
可是心里却愈发没底了。
毕竟,袁军杀顾君则,真的是名正言顺,不能再顺了。
吴映雪便向我笑笑:“别担心,这几天我们也会负责好城中的治安,刘二他们都去布置了,不会再向之前那样,有那么多事端了。”
“宽心、宽心。”
我在意的人,他在战场上。
可是我不能说出来。
我抬眼对上吴映雪的眼睛,她的眼睛像黑宝石一样,纯净温柔,我能感觉到她的善意,这样的善意让我不忍反驳什么。
我点了点头:“好,谢谢你,映雪姐。”
她笑:“我一直在这一带,从没见过你,想来你应该是外地人,等这几天过去,我带着你去尝尝这一带的小吃如何。”
我一愣,随后点头:“好,谢谢。”
吴映雪又笑:“别这么生份小心了,来,先收拾收拾着,大家一起吃午饭去。”
我便打理了一下衣裳站起来,随着她走出会客厅,又往里面走。
渐渐的已经能闻到香气了,还有来来往往的官兵,行色匆匆但是面色和善,看见她便唤她二小姐。
我便随着她走到了饭堂略略靠里的一个座位处。
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这一桌一共四个座位,另外两个座位,一则是刘二,我和他还算熟悉,还有一个,是一个浓眉毛的中年男子,面容如刀刻一般。
吴映雪唤了声‘刘二’,又唤了一声‘幺叔’,那二人亦是回给她招呼,刘二看着我道:“姑娘来了。”
幺叔应当是听刘二或是别人讲过我的事,见到我也是微笑致意:“姑娘好,唤我幺叔就行。”
我点点头,吴映雪便道:“来来来,先坐下,我们边吃便讲。”
说着拽着我先坐下,她亦是坐在一旁。
“幺叔,上午可是累着了?我听他们讲,你往前线那边去了。”吴映雪看向中年男子,问道。
幺叔一点头:“可不是,那边乱的很。”
“这几天那边战乱,四处的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打好了行李从家里跑出来了,那边多少废宅院,外面就有多少家流亡人。”
“我们想安顿好他们,却是有心无力,且不是没有住处,没有银子,没有粮食,单单是分清谁是谁,哪里是我们的百姓,都难得很。到处都是,很多人在跑,还有穿着铠甲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唉,离着战场近了,就是人心惶惶。”
我动着筷子,听见‘战场’二字,心里不由得往远了想。
于是我犹豫了一瞬,总算开口:
“幺叔……您去战场那边了?”
幺叔点点头。
我看向他:“剿匪军真的输给袁军了吗?我此前听说,剿匪军的主帅,可是堂堂杀神……”
幺叔叹息地摇头:“堂堂杀神又如何?你可知道人数差了多少倍?”
我一愣,茫然摇头。
幺叔便道:“少说五倍,多说七倍,剿匪军不是铁做的,难扛啊。”
我身形一僵。
幺叔便继续道:“‘杀神’这事我也听过一二,前个月那个少年郎率军过去的时候,我也瞧见了,丰神隽逸的好男儿,真真是可惜了。”
我心里一哆嗦,手亦是一哆嗦。
只听‘啪嗒’一声,手里的筷子脱了手便落在桌案上。
这一桌子的人都愣愣地看着我。
吴映雪愣了愣,随后低声唤了一声:“阿伏,怎么了?可还好?”
我咬咬牙,勉强沉下一口气去,稳了面色:“没事,只是……这位杀神,当年在家乡救过我性命。”
幺叔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是个好儿郎,真是可惜了。”
我看着他,愣愣道:“如何……如何便可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