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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三节(1 / 1)

谨以本节,向N*卡赞扎基斯先生致敬,如果不能摹仿,我也一定要至少抄袭一次……今天,我终于把我文青时代的若干梦想圆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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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快乐和惊奇,云冲波的眼皮跳个不休。这不是那屈辱和伤心之地,这是棵从地面直通天上的大树。春天已经来了,整棵树开满了花朵,每根树枝的梢头,都栖着一只小鸟在歌唱……而他自己呢--笔挺挺的站着,全身靠着开花的大树,他抬起头来数数,一、二、三……

他的眼睛张大起来,撑破了眼圈,占据了整个脸。他不用转头就可以看见整个世界到处鲜花盛开。没有风,但是慈悲心肠的大树一朵一朵地把花朵洒落在他的身上,他在一片鸟声嘁喳中拼命思索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天空突然旋转,然后凝结起来……这时,天破晓了。

“云公子,到家了。”

当那神色恭谨的儒生躬腰示意时,云冲波也终于认出来,眼前,正是檀山,自己两年多以前离开的地方。

……他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了。

在梦境与现实的夹击中,在那累积数千年的希望与失望之间,云冲波,他终于没法再支撑下去,他终于,崩溃。

似乎只想破坏掉自己对太平道的信仰,当亲口说出自己“不是不死者”之后,子贡也不为已甚,中止了他的攻击,甚至,连萧闻霜和何聆冰也一起放过。

当然,那只是“听说”的消息,云冲波没勇气见她们,也不知道见了后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

在子贡的安排下,云冲波按照自己的要求,被送回檀山,回到了那个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带一点惊喜的,他发现,自己家的房子被保养的很好,而虽然春天的农时已过,那些地却也已经被精心耕种,处于一个极好的状态。

甚至,连云东宪的尸骨也已被运回,安葬在自家的地头,每天,云冲波肩着农具,牵着牛去下地的时候,都会从坟前经过。

绚烂之后,终于归于平淡,用着借来的衣服,唱了属于别人的大戏,虽曾痴醉,却终究有洗面卸装的一天。现在的云冲波,终于找到了安宁与平静,每天,他在固定的时候醒来,静静的去下地、忙碌,黄昏的时候,和其它农人一起归来,虽然家里没有其它人,但一直有着很好的人缘,始终会有热心的邻居,帮他缝补衣服,和帮他把饭菜弄熟,当然,每一次,云冲波也都会用一捆柴禾或是几只野味来表示谢意。

但这样的生活终究不能长久,回到檀山后的第二年,在村里老人的说合下,云冲波娶了亲,是邻村的女子,勤劳能干,善良听话,每天早早起来,快手快脚,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并喂了鸡,养上了猪,这也进一步改善了家里的生活。

第三年,云冲波有了第一个孩子,为此,他把牛牵到更远的地方,开出了很多的荒地,虽然很辛苦,但也累不到他。

……有时候,他会用锄头驻在地上,生出一些莫名的惆怅,看到一些恍惚的画面,那里,有风舒云卷,有霜凝雪落,有细雨轻虹,有闪过的电光,和轰鸣的雷声。

但之后,他总是会甩甩头,在手心里吐一口唾沫,高高举起锄头,继续专注于脚下的土地。或者,是用力在老牛身上抽几鞭子,提醒它不要和主人一样怠工。

……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

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子,尽管知道,自己打到的兽皮和牙、骨在镇里能卖到更好的价钱,但云冲波总是宁可等待,等待有时会来,但价格会压得很低的商人。

有时候,会有外面的消息传进来,关于席卷数州的战争,关于反抗与镇压,关于血,大量的血……这些消息,常常会成为村民们热烈的谈资,但云冲波从来不参加这些讨论,他总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如果有人问到他的意见,也只是笑笑。

有时候,会说到那些勇敢的战士和将军,说到他们光荣的倒下,说到他们的死,和他们的永生。但同时,也会有人笑着表示,不想死,不想永生不朽。

“让我继续活在人间,等我活够了再把我化为灰烬吧。”

这种时候,云冲波仍然不会发表意见,即使被别人问起,他也只会笑着,并把自己向外围挪一些。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过了好多年。在云冲波的家里,儿女繁衍,他的妻子似乎在和邻居们比赛谁生的娃娃最多。一家之主整天在田里同大风、地鼠等斗争,把水与光变成各种粮食。晚上回到家,他已精疲力竭,他的妻子就过来给他洗脚,洗腿、生火,摆桌子,张开双臂欢迎他。

有一天晚上,他的妻子作了一个噩梦。她爬了起来,走到院子里看见已经洗刷完毕的云冲波,手掌按着地面,静静的坐在那里。她在他的身边坐下,哭了起来。

“整夜月光这么明亮,我睡不着觉,但到天明时,我终于睡着了,因为我看见一只鸟……不,不是一只鸟,它有十一只翅膀,只缺了左边的第一只,它飞过来,在我周围安静的扑着,它把鸟啄放进我的耳朵里说……不行,我说不下去了!”

紧紧抓住自己的妻子,把她拢在怀里,云冲波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拿出勇气来,它说了些什么?”

“一场梦。”她哭了起来。

云冲波打了一个寒战,“一场梦?”

“是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你说‘这一切’是什么意思?”

“你,我,孩子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谎言……救救我!”

她滚到地上,抽搐了一阵子,身子好像突然僵硬了。过一会苏醒过来,看见云冲波,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脚。

云冲波弯下身去,抬起了她的头,她翕动着嘴唇。

“你要说什么,我听不清?”

他的妻子,鼓动起了全部的力气,喃喃地说:“而你……”

“我怎么啦,说呀?”

“……你早已死掉了!”她说完,又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把妻子抱回床上,看着她重新熟睡,云冲波开了门,到了田里,感到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当然知道,那缺少了一只翅膀的鸟意味着什么,也当然明白,那本该是投射到自己身上的梦境。云冲波觉得憋闷,心绪纷乱,他大步的走着,快步登上一座山头。

草丛里散布着野花,青草的气息自大地上不住散发,云冲波可以看到他的房子。天慢慢亮了,屋顶上升起平时的炊烟,云冲波的心中重新又感到了宽慰,他心里想,她如今正蹲在炉前,笼着火……

(不死者已经死了……那都和我无关了,我,我是云冲波。)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晚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喝得半醉的旅客。那天下过雨,云冲波没有下地干活,他坐在门槛上,抱着最小的两个儿女,正在逗着他们玩。

旅客停下来,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云冲波,大笑起来。“喂”他结结巴巴的说,“你的运气可真好!有一个妻子和一群孩子,妻子管家,也管你,而你则主管一切,木头、耕牛和田地。但你该露一露头,把你的鼻子伸出你的门外,把手放在眼睛上遮住太阳,看一看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听说过子贡没有,听说过那个叫子贡的吗?但愿他不会再回来!”

云冲波认出来了这个喝到半醉的旅客,他微笑了,“大叔,欢迎你!搬张凳子来坐下,今天不要走了吧!”

花胜荣在凳子上坐下,双手捧着刚刚倒满酒的大碗,“没有人不认识我,”带着厚颜的笑,他得意的说,“大家都要和千门打交道--不过不要扯到别得话题上去,我刚才问你,你有没有听到子贡的消息?”

“我快要想不起来了。”云冲波说,他竭力想回忆起一些模糊的事来。“两只冷冰冰的眼睛,像秃鹰的眼睛一样死沉沉的,笑起来充满了恶毒……别的我都想不起来了。这一定是一场梦,脑子里现的白霜,太阳一出来,它就消失了。……但是现在你提醒了我,大叔,我记起来了,他把我折磨的够呛。”

“好吧,他疯了!被活生生的逼疯了!”

云冲波惊叫一声:“疯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活该!据说,他睡不着觉,常常半夜爬起来,四处转悠,没法休息,头皮被碰破,流了血。”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云冲波喃喃的道,他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后者们正坐在他的腿上,专注的听着。

“后来,他喝上了酒,到各家酒店去买醉……你在听吗?”

云冲波呆呆的看着地上,没有回答,他的妻子担心的看着他,给花胜荣加满了酒,“别说了”她低语道,“走吧!”

但是花胜荣生了气,“为什么不让我说?好,我就长话短说吧,现在,他已经完全疯了,疯到谁都不认出来。”

云冲波突然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好像被人重重扎了一下一样。

他的妻子看到他面色苍白,急忙过来,把他扶进屋里。又匆匆的出去,过了一会,捧着温热的汤汁进来。

“他走了。”她说“他完全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睡吧。”她说“睡吧。”

云冲波闭上眼睛,他的嘴唇放松了,前额的皱纹消失了,他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又感到愉快宽慰了,好象已经从危险中脱逃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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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很长时间过去了。

一个下午,云冲波回来的很早,因为要重新垒一下家里的鸡窝,正当他忙碌的时候,他的妻子匆匆冲进来。“有人在找我们的家,他的腿都快要跑断了。但我不喜欢这个人的样子,我要把门关上,不让他进来。”

云冲波生气的看着她。“有什么好怕的?”他问道。“把门打开!”

这时已能听到外面路上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住了,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

“谁?”云冲波跑到院子里去问。

一个哑嗓子高声回答:“为了太平!开门!”

门开了,一个矮矮胖胖的驼背站在门品,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眼睛喷射出火焰来,跑过来看的女人吓得直后退。

“站起来吧!”他张开双臂说,“我给你们带来了真理!”

云冲波看着他,意图想记起他在那里看到过这个人,他的脊梁骨一阵发冷,直打颤。“你是谁,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卖东西的时候吗?你曾经路过这个村子吗?”

“我是一个罪人!但如今,已不再是了!”

“……你是儒门的人,你是公孙?!”终于认出来人,云冲波也吓坏了。

“以前是,如今我已不再是,我见到了真理,我明白了,太平才是唯一的真理,儒门的教条救不了这个世界……我已经得救了,现在,我要救更多的人,是的,我要救这个天下!”

“年轻人,”云冲波说,我已经从你要去的地方回来。我记得,当我像你那样年轻的时候,我也出去过,我也要救这个天下,谁年轻的时候不梦想拯救天下呢?我到处走,一路叫喊‘太平’,还有许多别的,我现在再也不去想他们了。他们不需要我,他们咒骂我,他们痛恨我,我差一点就死掉了。年轻人,你也会遇到同样结果的!”

他越说越激动,他的妻子不安的看着他。“别说啦,让他走吧。”

但公孙不为所动,深深的叹着气。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看到太平的伟大,你没有感受到,不死者的伟大光芒!”

“我曾是儒门的忠诚信徒,追随我的师长,寻找,并消灭掉一个又一个的太平党徒,我们除掉了每一个我们能除掉的人,但有一天,一道闪电,把我击倒在地!我听到头底上的责备声:‘公孙、公孙,你为什么要追逐我,我有什么事情对不起你?’”

“‘你是谁?’我喊到。”

“‘我就是你要追逐和消灭的人,我是不死者!’他唤醒了我,我从此成为他的信徒,传播他的……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睛鼓了出来,你为什么这样烦燥不安?”

云冲波捏紧拳头,嘴角冒着白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看见站在角落里的脸色苍白的女人,他看见孩子们叫喊着拉着他们的母亲。“到里面去,”他命令他们,“别来打扰我们!”焦急的妻子走上前来要同他说话,但他生气的推开了他。“我已经受够了,我要说话了!”

他转身面向公孙。“什么不死者?”他声音发颤地大声问。

“蹈海--你一定听过这个人,他是不死者,是神之子,下凡到人间来,为了带领我们前往太平,我的老师曾经抓住他,毁掉他,但他在第三天死而复活,继续带领着太平的事业,是的,死亡被征服了!”

“你看见了这个不死者,这个复活了的人?”云冲波大声问到,“你亲眼看到了他?他什么样子!”

“一道闪电--一道会说话的闪电。”

“你说谎!”

“太平道众们看到了他,在死后的第三天,他们在返回南方的路上,突然他来了,站在他们中间。”

“你说谎!”

但是公孙鼓足了气。他的眼睛闪光,驼背伸直。“他曾两次复活,第一次复活于叛徒之手,第二次复活于敌人之手。他不是人,他是神之子!”

“你说谎!你说谎!”

公孙吃惊之下,仍不动摇,云冲波的妻子走过了,闩上了门,街坊听到了喊声,开着半扇门,向外面竖起耳朵。云冲波满腔怒火,没法再把情绪平息下来,他走近公孙,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你说谎!你说谎!”他叫道,“我就是蹈海!我从来没有死过,也从来没有复活过!我不是神,我是人--和别人一样!你就是要用这种谎言来拯救天下?”

“你,你?”公孙糊涂了,他喃喃的说。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云冲波叫到,“我就是不死者,我就是蹈海,我是人,是人!是你的师父打倒了我,是你的师父把我送回这里!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一个被人欺骗了的骗子!”

“请别说了!请别说了!”公孙叫道,他用双手按着太阳穴,仿佛生怕它炸裂似的。

可是云冲波怎么能不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呢?他觉得好像这些些话已经在他胸中憋了很多年了。如今他的心扉既已打开,这些话就一涌而出,再也遏制不住了,他的妻子抓住他的胳膊,“别说了!别说了!”但云冲波一下把她推到一边,转身面对公孙。

“是的!是的!我要把一切说出来。这样我才好过些!我在醒着时候该受的痛苦,在梦中受过了!我逃脱了,到了这里,过着常人的生活,我吃饭、喝酒、干活、生儿育女,火灭了,只有安静的灰烬,我躺在炉火边,我的妻子给我们的小孩烧饭,我曾以为要救天下,到头来却在这里抛锚。就是这样--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我是人,我告诉你,不是神……不要再宣传你的谎言了,我会站起来宣布真相的!”

现在轮到公孙爆炸了。“闭上你这张无耻的嘴!”他叫喊着向云冲波冲来。“别说了,不然大家听到你的话会吓死的。在这个腐朽的、不公正的、贫困的世界里,死而复生的不死者是个真正的人,是人们唯一的安慰,是真是假……我才不在乎呢,能够带来‘太平’就够了!”

“用假话带来的太平吗?”

“什么是‘真话’?什么又是‘假话’?我才不管它呢!我不管你是不是不死者,我不管你有没有死而复生,我才不管你是否坐在你这个可怜的小村子里,如果大家需要你死,我会亲手把你杀掉,不管你愿不愿意。如果需要,你也要复活,同样由我来见证……这一切,都是太平的一部分,缺一不可。数不清的眼睛会遥望你,牺牲的你,怀念着你,然后,复活的你,将给他们以动力,致天下以太平!”

“这不是真的,我要站出来高喊,我没有死,我没有复活……你笑什么?”

“你喊吧,我不怕你。我甚至不再需要你了。你挖开的大河已经奔流起来,谁还能控制它呢?告诉你说吧,刚才,我有过一闪念,我要杀掉你,觉得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觉得你欺骗了无数的道众。但马上平静下来?你为什么喊叫?我这么问自己。你遇到的第一群太平道众就会抓住你,把你当成骗子痛打,甚至,杀掉!”

“你笑得象个骗子!”

“不,象个忠诚的弟子。不管你喜不喜欢,我要作你的弟子,按我的想法宣传你,塑造你,你的生活,你的教导,你的牺牲和你的复活,你的确不是神之子,但也不是人之子,是我们,是太平道的忠诚道众生了你。”

“不,不!”

“谁问你了?我不需要你的许可。你为什么干涉我的事?”

云冲波精疲力竭地坐在院子里,脑袋埋在膝盖间,他感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怎么能同这个人交锋呢?

公孙站在垮掉的云冲波面前,讽刺地说:“天下怎么能靠你来拯救,不死者?你有什么高尚的榜样可以给天下来模仿,要救这个天下,就要靠我们!”

他环顾四周,这时已没有人了。但……在他的眼中,这院子好象是个站满了人的大广场,无边无际,他张开双臂,像是在对看不见的民众传教。

“看吧!一边是善良无害的农夫,云冲波,另一边是不死者的弟子,公孙。你们选择吧,如果跟他走,就要过贫穷的生活,一生劳苦,像狗和鸡一样生活并死去--不留下任何东西。如果你们跟我来,就有太平,伟大的太平!选择吧,上路吧,一边是云冲波的路,一边是不死者的路!”

他着了魔,他老鹰一样的眼睛扫过无形的群众,他的血在沸腾。他转身看到了云冲波,后者正靠着墙站着,吓得张口结舌。

“为了不死者……不是你,云冲波,是真正的不死者,我们的不死者!”

云冲波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他蜷缩着身子,没法正视这个人。

公孙这时停止了宣讲,他的秃顶上的几根稀疏的头发还在冒着热气,他拍掉灰尘,转身向院子外走去。

“我已经拍掉了你的灰尘。”他对站在院子中央羞愧难当的云冲波说:“别了,祝你吃得好,安度晚年……如果没有被官府或地主掠夺和欺压的话。”

“别来干涉我的工作,要是你来,你就完了!听见了吗?你就完了!不过别弄错,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已经解放了我自己,这正是我想要的,把你摆脱掉,是的,我们已经摆脱了你,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全心服务,为了太平而努力!别了!”

说完这话,他就拉开门闩,一步蹿上了大路。

“不死者,是为了众人的太平,你可以死,但不死者不会死,只要还有一个人渴望太平,不死者就不会死!”

“他走得真匆忙!”云冲波的妻子说,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的背影。这时,云冲波已跨过门槛,满怀渴望和希望看着那个狂野的道众奔向远方,他已完全忘掉的可怕记忆和渴望如今又在他的心底泛起。

妻子吓坏了,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在看什么,进来。”

但云冲波沉默不语,脸色苍白,一扭胳膊,挣脱了妻子的手。

“别管我!”云冲波咆哮道,他的眼睛还是盯着公孙逐渐远去的身影,这时,已经快要消失了。

“你要和他一起去吗?”

“别来管我!”云冲波又吼到,他的牙齿格格作响,他突然感到一阵寒冷。他站在道路中央,脸色苍白如纸,突然他的眼皮垂下,他安静地轻轻地跌倒在路上。

他感到自己被抬了起来,放在床上,感到头上被洒上了凉水,他张开眼睛,看见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脸上浮现出笑容。

“好好照顾我吧,”他说,“别让我走,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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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冲波坐在院子里,他的白胡须飘拂在裸露的胸膛上。这一天是节日,他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大门关着,他的身边没有别人,他的妻子,儿女、孙子孙女都在屋后笑语喧哗。

云冲波看一眼自己的双手,已长得胖乎乎的,尽是老茧,青筋毕露。他摇摇满头白发的粗糙的脸,叹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想不到我已经这么老了!还有院子里的树,我踏过的石阶,都这么老了。”

他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觉得时间像流水一样从高处的源头--他的脑海--流下,流到他的脖子、胸口、肚子、大腿。最后流过他的脚底。

自从公孙离开后,云冲波再也没有失眠过,再也没有作过恶梦。他再也没有离开过村子,安静的生活着,种田,修或扩建房子,生小孩。

有时,会有外边的消息传进来,饥荒、瘟疫、战争,总是一些坏消息,有说整个整个的城市都被太平乱匪血洗了的,又有说官军已经击破乱匪,正在绥靖地方的,也有说某些世家趁时而起,展开连番血战的……说到最后,还往往会加上“都是妖道造的孽哟……”的叹息。

但也有另外一些消息,同样的坏消息,说某地的百姓忍无可忍,揭杆而起投了太平道的,说“官来如梳”,不拘是兵是民,统统一洗了之的,说道军的地方被打破后,“石头过刀、茅草过火”的……说到最后,也往往会有“都是这样贪官!”的咒骂,极端些的,甚至会有“狗皇帝!”的说法,但就少了很多,一般也得不到什么共鸣。

有时候,会有逃难的人路过,有时候,也会出现太平道的信徒,有遁逃的,也有传道发动的,但通常,官府很快就会追来,把他们抓住,或杀掉。

这时候,云冲波总是很快走开,或静静的看一会,他不说话也不动,不帮助太平道的人,也不帮助官府。

……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

狂声叫喊,号哭,哀叹……马匹嘶鸣,大路上尽是成群结队奔跑的人,闭上眼睛的云冲波,可以清楚感觉到这一切,安静的家庭只是一个假象,周围,是无尽的旋涡与湍流。

“末日近了。”

朦胧中,云冲波似乎听见有人这样说,他突然感到高兴和放心,这是很奇怪的。

街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喘气的声音,粗棍子敲门的声音。云冲波的妻子跑出来,抓住门闩,看着他,“我该开门吗?”她带着一种迷茫和恐惧,“有个声音告诉我说,是一些你的老朋友。”

“老朋友?”

“你就会看到他们了!”脸上突然出现可怕的抽搐,云冲波的妻子发出尖叫一样的声音,把门大开。

一群人出现在门口,他们面容憔悴,已经完全认不出当年的样子。他们一个紧接一个的跌进了院子,好像胶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云冲波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住了,他想伸手向他们表示欢迎,但是他突然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可忍受的怨恨压垮了--是怨恨愤怒和怜悯。他捏紧关头等着。空气里有一股烧焦的木头、烧焦的头发、开裂的伤口的臭味。这是一种恶臭。

云冲波又向前迈了一步,“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那只是一片被时间收割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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