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豹当然会讲下去,他若是不继续讲下去,那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是苏尔木部落派来的奸细,二十年前就混到‘天狼堡’做奸细,你的目的就是要寻找机会把‘天狼堡’赶出塞北,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办到,所以你一直都没有回去。‘天狼堡’几乎就是你的家,你也几乎把自己当成了‘天狼堡’的一份,所以从没有人怀疑过你。要不是半个月前的一次意外,即就是‘天狼堡’死光殆尽,从江湖上除名,也没有一个人会怀疑是你从中作梗。”
阳角的脸上毫无表情,但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无法相信铁豹的话,可他闭紧了嘴,硬是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他还想听听铁豹的解释。
不管他是否相信,铁豹也要讲下去。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
不光乌老爹想知道,阳角和阿永、秦无欲都想知道。
“苏尔木部落的头人身边,有一个长相英武的奴隶,他和头人的女人有了私情,这个头人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奸情,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茫茫塞北,无亲无故,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如果是你,想到的一定是他的对头,只有逃到那里,他的安全才能有保证。入伙是要投名状的,他恰巧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所以你们之间的书信就成了他唯一最有价值的保命符。巧事总是有连续性的,恰巧他找到了我,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使然。”
的确是。
当你倒霉的时候,不幸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当你走运的时候,摔一跤都能捡上一个大元宝;不巧的时候,什么好事都赶不上,巧的时候,喜事、美事一件接一件,撞得你甚至都头晕眼花,晕晕乎乎做梦一般。
这些事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就是再聪明的人也算不出,但凡撞上这种好运的人,他多半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世上有福气的人,别人都认为他这人只是运气好,可实际上,别人只看到了他的好运,却忽略了他的智慧。
铁豹看似莽撞,可有些时候他却很细心,细心既是特质也是智慧。这是他一生做得最聪明的事,所以他说得很仔细。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阳角所作所为不合情理,但我又不能不信,因为所有的事情连他都说不清,我又怎么能想得通。当我看到那些书信时才恍然大悟,可是有些事太过诡异,我还是不能全明白,要想彻底弄清这里面的弯弯绕,我一定要做一件事。”
铁豹在暗中做了哪些事,不只是乌老爹,他们都想知道。
“事情巧极了,那天,我多年未见的远房兄弟从远处来看我,我们喝酒喝到深夜,没想到他暗疾发作突然就死了。我当时正在琢磨这件事,于是灵机一动,把他的衣服换成了我的,让他替我去死。当然,你们绝想不到,我的这个远房兄弟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铁豹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相反有些得意,因为他所要做得是一件关乎“天狼堡”的大事,这件事比之他兄弟的死实在微不足道。
“我乔装改扮后躲在乌老爹的附近,监视他的动向,因为我知道阳角一定会来找他,他们的关系一向最亲密。果然那天夜里阳角来了,他们在里面,我在外面,要想接近他们不被发现实在困难,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
阳角忽然想到了那个提醒乌老爹的声音。
“乌老爹,秦长老嘱咐大家要提高警惕,阳角这个畜生有可能来骚扰大家,你要小心。”
铁豹不但复述了那句话,还捏着喉咙学着走路时发出的“扑嗒、扑嗒”声。
他不但很有心计,口技也绝佳,学走路的声音惟妙惟肖,让阿永和乌老爹误以为他已离开,谁知他竟然躲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
“我也不知道阳角这样计划有什么图谋,但我知道一定是在对付秦长老,能不能奏效我心里没底,所以只有继续往下盯。最后我发现,乌老爹根本就没有把那个消息传给其他人,我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他的恶毒心思。”
阿永没有想到,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早已没有了意义,要不是铁豹现在说出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里面地变故。
这个世上,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人,人心是无法算计的,算不准人心,再完美的计划那也只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这件事情已然明了,似乎再也不必说下去了,可铁豹一定要说完。
“这个游戏一个人玩无趣的紧,所以我决定陪乌老爹一起玩,于是我也来了。”铁豹看着秦无欲道,“秦长老,你要不要一起玩?”
秦无欲铁青着脸,咬牙说道:“这么说来,那天苏尔木部落突然杀来就是他报得信。”
铁豹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秦无欲摘下了头上的青箬笠,狠狠扔了出去,从后背拔出了弯刀。
他很久都没有杀过人了,今天他一定要杀人,杀一个真正的叛徒,不,准确来讲是凶恶的敌人,这个一心想毁掉“天狼堡”的敌人。
兄弟可以相残,父子也能反目,姐妹形同水火,为了利益情爱,这些都不算奇事,可若是一个外人想打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主意,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都绝不会答应。
自己的钱财只能自己处理,外人想要插一脚,那就是抢劫,这是决不允许的。
秦无欲也绝不会允许。
阿永看着秦无欲,忽然说道:“乌老爹是你的帮手?”
秦无欲居然毫不迟疑地说道:“我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一直都没有报答。”
阿永道:“阳角再次下到密室中,杜三娘的尸体却不见了,这应该就是你让乌老爹做的,这当然是他乐意做的。你自以为百密无一失,可你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别人算计了。”
秦无欲眼里的恨意更浓。
自己从背后捅别人刀子的时候,那是何等快意,若是别人从背后捅你刀子的时候,你除了恨意还有愤怒,被欺骗的愤怒。
当信任被玩弄,它比仇恨更深刻!
秦无欲的杀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他想杀人,马上就杀死乌老爹!
阳角忽然失去了杀人的**,他的人,他的脑子空得就像一个被吸空了椰子。活了几十年,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很陌生,所有认识得人,就像变成了一个个妖魔鬼怪,祸害人就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我做错了,还是我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难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阳角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与茫然之中。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快乐的人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遇到了让他快乐的人,不幸的人之所以不幸,是因为他遇到了让他不幸的人。每个人都有他的际遇,你可以努力,但你永远无法逃脱命运给你的安排!
不要悲哀,这个世上毕竟光明比黑暗要多一些,幸福来临的时候,你就尽情地享受,痛苦若是砸中了你,你就默默忍受吧,或许它很快就会过去!
不管怎样,世上极少有人一生都走好运,也极少有人一生都走背运。前半生你若是一直顺顺当当,后半生也许会潦倒;前半生若是倒霉透顶,后半生一定会好起来!
世事真的无法预料,即使圣人也不能!
阳角看着乌老爹紧闭的眼睛,忽然说道:“乌老爹,你难道真的这么恨‘天狼堡’,真的如此憎恨阳角?”
乌老爹一直在静静得听着,好像铁豹在叙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听见阳角说话,他睁开眼睛道:“谁说的?”
“难道不是?”
乌老爹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从来就没有恨过。”
阳角不明白。
乌老爹道:“我为‘天狼堡’做事一向都尽职尽责,我也忠于苏尔木,这是两回事。”
阳角更不明白。
乌老爹道:“‘天狼堡’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天狼堡’弟子,苏尔木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苏尔木部落的族人,我从来就没有错,错的是两家的主人,他们若不是心存芥蒂,两家的人又怎么会互相仇视?两家的人既无夺妻之恨,也无杀父之仇,甚至互不相识,可他们却要拼个你死我活,所有这些制造者都是两家的主人,若不是他们的争强好胜,哪来互相杀伐?”
阳角道:“你可以拒绝这样做。”
乌老爹道:“我不做一样有其他人来做,何况我是苏尔木的人,生在一个家庭中自然要为这个家庭效力。你也一样,若是‘天狼堡’要你到苏尔木卧底,你也会和我一样。做不了主人,你永远没有选择权。”
铁豹冷笑道:“不管你说什么,今天一定要死。”
秦无欲道:“他要死,一定要死在我的手里。”
铁豹冷哼道:“你还不配,你也要死。”
他突然从土坑中暴射而出,一柄雪亮的长刀滑过地面。乌老爹那颗好似安放在地上的人头向旁边滚出了三步,喷涌而出得鲜血就像是从鼎锅里冒出来的热水——鲜红的热水!
那颗斜躺在地上的人头,仿佛就不是从身体上砍下了的,朝上的一面脸和不久刚从土里冒出来的没有丝毫变化,无悲无喜,无恨无怨。那张脸上也没有痛楚,因为铁豹地出刀实在太快。
快刀固然可怕,可他也有一样好处,这种好处就是,死得人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这似乎是上天地安排。
乌老爹给自己找了一个坟墓,并且主动把自己埋葬,只可惜,他埋得不是全尸。据说,人死后若是四肢不全是不能上天堂的,可谁又能确定,到了天堂就一定没有欺凌,没有奴役,就一定会过上与人无争的逍遥日子?
——有人说天堂美好,那么我想问,天堂既然好,你为什么不去死?
蹄声。
马鸣。
几个人都听到了。
片刻,十七匹马,十七个人冲了过来。
“天狼十八骑”!
铁豹原来一直都不简单,他早已布下了后援。
十七个端坐在马上的人,同时从背上迅速取出了强弩。箭上弦,弩机张,他们手持强弩,同时对准了阿永、秦无欲和阳角。
这样的阵势不光是阿永和阳角,就连秦无欲都没有想到,所有发生得事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管此时发生得事多么诡异,它一定要有一个定论,这个定论就是:用死亡来解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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