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的一个夏天,一个新生命在一个农庄中诞生,孩子的母亲很开心,同时也很担忧。
即便是在银月城这样发达的城市里,未婚先孕者都会承担巨大的舆论压力,更何况是在一个风气相对保守许多的乡村呢。
但是生命既然已经诞生,孩子的母亲便不忍心抛弃这个孩子,她给孩子取名叫凯特,这是人类历史上战争英雄的名字,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像一个英勇的战士一样健康成长。
她带着孩子搬离了原来的家,来到了一个新的村庄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母亲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很壮,甚至不惜花费了不少钱供他去读书,这在一个村庄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奢侈举动。
可是流言从未停止,即便是成年人会保持克制,可是孩童们却不会懂得何为分寸。
孩童们总是纯粹的,纯粹到分辨不出善恶,而大多数父母也不会有意地去引导,在他们看来,小孩嘛,就像是地里的庄稼,只要给足了肥料和水,总会长得很好。
于是欺凌和孤立毫不意外地出现了。
孩童们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么一些,不和他玩、不和他说话、用石子丢他、扔掉他的书包、编出歌谣来讽刺他。
终于有一天,孩子光着一只脚回到了家中,哭着问他的母亲,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他恨自己的父亲。
母亲只是抱着孩子垂泪不止,她说孩子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让他不要恨父亲。
直到多年以后,长大的孩子才想明白自己当时那番话对母亲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当天晚上,母亲为孩子准备了足足一周的食水,告诉孩子不要离开,然后孤身一人离开了家。
这一走,母亲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周之后,一队骑士来到了孩子的家中,为首的人摘下自己的头盔,抱住了脏兮兮的孩子,说自己是他的父亲。
孩子哭闹着要见自己的母亲。
父亲默默垂泪,却不说话。
直到多年以后,孩子长大成人才知道,母亲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她在父亲的庄园外自尽,留下了一封由血写成的简短书信。
又累又饿又怕的孩子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床铺上,口鼻中充斥着甜香。
床头守候了一夜的父亲告诉他,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他的家。
而也就是那一天,孩子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伯爵,虽然他很久之后才真正认识到伯爵的含义。
在父亲的运作下,孩子成为了父亲妻子名义上的孩子。
新的母亲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想要为孩子取上一个新的名字,并且说动了他的父亲,他们想着一些新的名字——威廉、唐克斯、莫瑞。
但是这些都被孩子无声地抗拒着,他装作听不到这些呼喊,除非他们叫他的名字——凯特。
这个名字有些老土,但是凯特不想要忘记这个名字,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产。
为了争取这个权力,小小的凯特和他新的父母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最终他赢了。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胜利的味道,品尝到来自父亲的爱和妥协,但是他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他和父亲之间割裂的开始。
一种濡慕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滋生,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时间,让凯特承认了自己的父亲。
可是贵族家庭里的父爱,来去总是那么的快。
凯特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他知道他们也是父亲的孩子。
天真的他曾经以为,父亲是需要轮换着照顾每一个人的,比如后母三个月、哥哥三个月、姐姐三个月,然后再给自己三个月。
一年过去,凯特每天被灌输着关于贵族的一切知识,礼仪、举止、教养,可是这段时间,父亲却始终未曾看他一眼。
两个月也好啊。
或者一个月?半个月?
他向自己的贴身仆人倾诉了苦闷,然后整个庄园都知道了这件事。
仆人们是不敢当面嘲笑一个少爷的,但是他的哥哥和姐姐却没有顾忌,他们骂他是野种、杂种,肆无忌惮地嘲弄他。
凯特动手了。
可是,年纪幼小的他怎么打得过他的哥哥和姐姐呢,尤其是他的哥哥那时候已经开始接受武技方面的训练了。
受伤的凯特躺在床上,醒来时候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很委屈,他想要哭诉,可是等来的却不是父亲的怀抱,而是指责和谩骂。
凯特哭了,无声地哭着。
“憋回去!”
这句话刻在了凯特的灵魂深处,从那以后他知道,在伯爵大人面前,哭泣是没有用的。
他也学会了一个道理:身份更高的人,可以欺压身份低微的,无论是否有道理。
之后他渐渐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贵族”,他学会了仗势欺人,学会了拉帮结派,学会了挥霍无度,学会了皮里阳秋。
他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贵族继承人,受到了家庭教师们的一致称赞。
十二岁的生日会上,凯特看到了父亲久违的笑脸,他鼓励着他。
那时候从他大哥那并不牢靠的嘴巴里,凯特已经隐约知晓了道路的存在,这一刻他心中燃起了希望,想要像自己的大哥一样继承父亲的道路。
可是伯爵大人只是捏碎了他用来练习的木剑,冰冷地拒绝了他。
那之后整整六年时间,除了每年的生日和新年之外,凯特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和伯爵大人待在一起。
而凯特也终于渐渐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一个多余的存在。
他甚至有时候会认为,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伯爵大人为了缓释心中对于母亲歉疚的一个缓冲,一个道具。
因此他选择了阿尔塔娜,因为在那里,他伯爵继承人的身份才可以成为令人瞩目的焦点,而不必成为某个大贵族的跟班。
“你知道么奇拉,我有时候其实能够理解荣格的心思。”凯特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曾经非常妒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