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凯特也悄悄离开了酒店的大堂,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里,平时他最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可是今天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的朋友不多,真正能够交心的,也就只有奇拉尔一个而已。
而今天奇拉尔表现出的品质和在未来规划中表露出的野心,让他一时间思忖良多,让他不由得开始质问自己:我要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奇拉尔想要恢复家族的荣光,想要在他选定的道路上走向更远的未来,可是我呢?
从小到大,凯特享受到的资源是奇拉尔的数百上千倍,但是现在个人的成就和眼界却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他现在已经并不妒忌奇拉尔,但是偶尔想想,还是会充满了羡慕。
因为奇拉尔无论做什么,他始终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可是凯特自身却还在浑浑噩噩。
选择成为法师,仅仅是选择而已。
他不是为了成为法师而进行选择,而是为了有的选择而进行的选择。
我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凯特又一次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开门关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凯特一惊,用手背抹掉了不知何时流淌出来的眼泪,起身回头。
他的父亲齐格出现在门口,神色复杂。
凯特漠然转头,像是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一样转身坐了回去。
齐格的面孔因为愤怒和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有些扭曲,最终他还是抚平了自己的怒火,静静地走上前来坐在了凯特的身边。
啪嗒。
一支药剂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台上。
又是沉默,漫长的沉默。
终于,齐格开口了,语气稍稍有些颤抖:“凯特,你的朋友……很不错。”
凯特讶异地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是一句道歉,虽然可能已经拐过了十七八道弯,但是凯特还是能够感受到,这确确实实是一句道歉。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
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凯特用得意的语气说到:“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的朋友,我的眼光当然好到没话了。”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有时候情况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期待着可以在一起多说说话,可是当这个场景真的来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父如此,子如此。
这一次还是凯特先开口:“家里的情况最近怎么样,我的哥哥姐姐还像平时那样闹得那么凶么。”
“最近我也不太清楚。”齐格叹了口气,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最近爱琴海联邦的战事闹得很凶,北边那头野兽最近摩拳擦掌地调集着兵力,我也接到了战争动员,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
凯特惊讶说到:“什么?军队已经开始调动了?可是父亲你明明是银月城的驻军啊,就算是北边闹得再厉害也还没有到倾国一战的地步吧,为什么您也会接到调令。”
“唔……这里面有些事情不好和你说,但是这一次算得上是正常的军事调动吧。最晚再有半个月我们就要撤出去了,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打上多久。”
“爱琴海联邦的这场战争发起得非常蹊跷,我们怀疑是因斯萨鲁特在故意挑拨,他们觊觎一个不冻港很久了,之前的上千年里他们不止一次地发动对爱琴海联邦的侵略,只是每一次都被我们打退了而已。”
“这次的内乱对于因斯萨鲁特来说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据说贝尔班恩已经亲手签署了数十封调令,这次的战争规模可能要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大得多。”
贝尔班恩是因斯萨鲁特帝国现任的皇帝,他可以说是因斯萨鲁特数百年难得一遇的雄主,在位四十年,不但平定了国境北方延续了八十余年的德鲁伊叛乱,更是在三十五年前的御驾亲征中以弱击强、以寡凌众,一举覆灭希玛德鲁帝国钢铁骑士团十六万主力,夺回了被占领三百年的雄鹰行省,让原本已经疲态尽显的北方帝国重新焕发出了青春。
虽然自从二十年前将东北方边境的矮人们重新赶回地底下去之后贝尔班恩再未发起过任何大规模的战争,仿佛已经满足于自己的武勋开始专注于发展内政和文教,但是绝不会有任何人敢于轻视他。
即便是凯特这种对于政治并不敏感的人,也已经感觉到了这场战争将会多么惨烈,北方帝国趁此机会吞并爱琴海联邦的野心昭然若揭,而希玛德鲁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组织北方帝国的野心,事到如今连银月城的驻军都已经被调往前线,可以想象这必将是一场倾尽国力的战争。
原本一些小小的不快此时都已经烟消云散,凯特认真说到:“父亲,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齐格一愣,不由得露出一丝发自心底的笑意:“天下只有父亲保护孩子,没有孩子保护父亲的道理。”
凯特也笑了,他已经有太久没有看到过父亲这样的笑容了,尤其是当这一丝笑容是因为他而出现的时候。
“我知道你和恺撒他们两个的关系不好,这里面有我的责任。”
齐格忽然低声叹息说:“如果说我需要你做什么的话,那么就是好好地活下去吧,奇拉尔是个不错的人,将来即便是你的哥哥姐姐没落了,莫利亚斯家族也不会就此凋亡。”
这交代后事一样的语气让凯特一时间无所适从:“父亲,您……”
“听我说完。”
齐格的语气非常平静:“今天我会把阴影的道路交给你,但是记住,保存它,但是不要修行它,也永远不要走上阴影之路。”
“说起来我还真是个差劲的父亲,明明最亏欠的是你,还要让你承担最重的担子。”
“你愿意继承我的道路么。”
凯特张了张嘴,最终点头说到:“我愿意,父亲。”
很多时候作为一个儿子,并不需要父亲为自己付出些什么,他只需要一个肯定。
虽然这个肯定,来得有些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