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庄位于群山之中,八百多户半数以上都是薛姓,薛昱的父亲薛逸在庄里身份不低,一方面是因为辈分比较高,再有就是年轻时曾外出游历过,有着远比庄户丰富广博的见识。
在薛逸面前,楚君竹完全不需要解释,也没有受到一丁点的怀疑,倒是其他几人脸上的表情略有几分奇怪。
“小女薛莹,这是家父家母,这是……姚……夫人。”
庭院里,一对老夫妇满脸激动的拥着薛昱,旁边立着一个豆蔻少女,同样的双目含泪。再后面的是位美貌少妇,暗红做底明黄纹饰盘布的束腰直裾袍,将妖娆的身段体现得淋漓尽致,微微斜坠的发髻上,金簪步摇闪耀生辉,映着下面那张芙蓉俏脸,将周遭几个只着单色衣裙的婢女丫鬟掩的没了一丁点光彩。只是不知为什么,薛逸在介绍到她的时候稍稍是犹豫了一下。
“快请到屋子里边,楚楚,带昱儿去洗一下,顺便去后面交代一声,老爷要招待贵客。”
被称为姚夫人的美艳少妇落落大方的向着楚君竹屈身一礼,而后便开始吩咐下人,并从两位老人那儿接过薛昱,交在身后侍女手中。
薛家庭院很大,要走上一会儿才能到达屋舍,姚夫人伴着两位老人在前引客,家主薛逸陪楚君竹走在中间,薛莹和她的小丫鬟落在最后面。
对于这些礼节客套楚君竹实在不熟,只能一直维持着笑脸,小心的猜度着主人家的意思。
“啊,还没请教壮士如何称呼?”
刚刚在外面不便细问,这会儿当然不能再只以壮士相称。薛逸出口一问,楚君竹未及应声,后面的薛莹却先笑了。清脆如风铃般的声音,打破了略嫌严肃沉闷的气氛。
“阿爹啊,人家哪里像壮士?”
“小姐!”
跟在后面的小丫鬟急忙小声的劝阻自己的主人。
“莹儿,休得胡闹,还不与我道歉!”
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两只浓眉倒竖,薛逸显然被女儿气得不轻。
薛莹没料到不过随口一言,居然惹得父亲厉声呵斥,直吓白了一张小脸儿,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小兄弟这样年轻,你那壮士二字确是不妥,不怪莹儿,来,到这边来。”
那姚夫人却会说话,轻轻巧巧的,就把薛逸的怒气消去大半,两位老人也在旁帮衬着。
按说这会儿应该是楚君竹出面化解尴尬,可他装的是哑巴,不能出声,而且也不大懂得这些人情世故,只在一边傻傻的看着。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薛昱的喊声。
“阿爹!阿爹!”
一路急跑,到了近前很喘了几下才理过气来。
“阿爹,先生不会说话。”
回家的欣喜让薛昱忘记了告诉父亲,楚君竹不会说话,直到被婢女领下去梳洗时,才忽然想起。
“啊……这个……”
楚君竹清雅俊朗的样貌很讨人喜欢,怎么也不该是哑巴,薛家上下不禁齐齐遗憾叹息。
“先生只是不会说话,他听得到。”
见父亲有些为难的样子,薛昱急忙补充说道。
“哦,哦。”
只哑不聋总还好些,不然实在麻烦。
正这时,楚君竹忽然抬手指向跟在薛昱后面追过来的婢女,后又比了比自己。
薛逸愣了下,不明白楚君竹是什么意思。
“先生是……是说……”
薛昱也猜不出楚君竹的意思,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薛莹猜到了答案。
“先生姓楚?”
追着薛昱赶过来的婢女正是楚楚,刚刚父亲又曾问过楚君竹的名姓,心思灵巧的薛莹便猜到了楚君竹想要表达的意思。
楚君竹急忙笑着点头,同时在心里边狠狠的记了猫妖一笔。
因为楚君竹不会说话,如何捡到薛昱,又是怎么送回来的过程只能是薛昱自己讲说,可薛昱毕竟年龄太小,东一句西一句的也交代不清楚,加上还要忙着吃东西,薛逸只能糊里糊涂的放弃查问。
薛家是庄子里的富户,加上着意款待,席间菜肴非常丰富。不过楚君竹并不习惯吃东西,所以只用了少少的一点便示意自己饱了。
见状,薛逸心下暗喜,跟着放下碗筷,试探着问了句:“楚先生是练气士吧?”
突然的一问,让楚君竹愣了下,才迟疑着点了下头。
“呵呵,我就说么,小儿生有寒疾,求尽了左近名医,全都束手无策,此番走失,气色却大见好转,想来定是先生出手相助啦。”
话是疑问,语气却很肯定,薛昱生来就有寒疾,时不时的就重病一场,身子一直很弱,仗着家境殷实,食补药补没断才活到今天。附近百十里的名医都访了个遍,银钱花去不少,只换来个“及冠之日便是即不治之时”的结果。
祸不单行的是,辛辛苦苦长到十岁的薛昱居然无缘无故的走失了,薛家上下把整个庄子都翻了个遍,也没个踪影,两位老人当即哭得昏了过去。
薛逸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猜到幼子十有**是被强梁匪人劫去,以便敲诈勒索,就先备下大把银子,又悄悄安排下几个身手不错的庄户,准备见机行事。
在外游历多时,到中年才回乡娶妻生子的薛逸,对这唯一的儿子极其看重,虽然生有痼疾,但薛逸相信,只要努力,总还会有希望的。不想天降横祸,突然被掳了去,一个多月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薛逸急的不行。
他很清楚,薛家庄这样山高水远的地方,报官根本没意义,搞不好还要白白搭上一大笔银钱,所以便是再急,也只能静坐家中终日长吁短叹。
不想,正濒临绝望的时候,突然喜从天降,失踪多日的幼子居然重又出现在庄子中。不敢相信的薛逸急忙随报讯人赶去。当薛逸看到人群中怯怯站着的幼子时,快五十岁的人险些当众哭出来。
连续做了两个深吸,勉强控制住情绪之后,才出声呼喊,其间仔细留意了幼子的神情状态。很是诧异,按说没有家中常服的汤药撑着,这一个多月是绝对撑不过来的,可人群中的薛昱虽然脏了点儿,但精气神儿却相当不错,额间盘踞不散的青气也淡了许多,十足的意外让薛逸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幕是真实的。
当他勉强压下惊喜和质疑,把目光转到楚君竹身上时,薛逸一下子找到了答案。
楚君竹身上穿的既不是庄户人常穿的的布衣土褂,也不是武者喜欢的短打劲装,更不是读书人标致身份的士子澜衫。以薛逸的见识,只看出那应该是前朝衣式,没有什么繁杂的暗纹饰物,只是简简单单的白色,颇为古雅。头上也没有束冠,任由及膝长发随意披散着,垂在身后。
奇人出异事,看楚君竹的风雅气度和奇异装束,定非常人,幼子薛昱所以未死,缘故十有**出在他的身上。
之后进一步的接触,更加佐证了薛逸的推断。
楚是贵姓,虽然在前朝时屡经打压,但仍有不少遗脉存世。当楚君竹报出姓氏的时候,薛逸几乎控制不住惊喜出声。
薛逸自幼习武,略有所成时正值年轻气盛,行事不免骄横,其师担心之下,曾出言相劝。
武者求体之极至,为师所授与你的,便是这百人敌的功夫,然人力有穷尽,逾千逾万便非是我辈能敌。但,若能借引天地之力,秉承造化之奇,以一己之力,亦可抵御千万之敌。
他日若遇姬、楚、赢、姜、郑,此五姓奇装异服之人,切不可与之为敌,其神鬼莫测之手段,绝非筋骨之力所能匹敌。
师父言辞恳切的一番劝导薛逸只是听过记下,并没有太当回事儿。直到独自在外闯荡,亲眼目睹了一个自称练气士的神秘道人那身神鬼莫测的本事,才知道师父所言非虚。
当幼子薛昱被痼疾所缠,寻医无果时,他便想到了练气士或许能救,但漫无头绪的,根本不知怎么去找。没想到,幼子薛昱好大本事,居然自己去寻了一个回来,让薛逸怎能不惊喜莫名。
异人多有怪癖,薛逸不敢怠慢,急忙请到家中,着意款待。
一番接触后,了解到楚君竹虽然性子淡漠,但并不如想象中的冷傲难处,薛逸终于定下心思,决意将其留下,借以根治幼子薛昱的痼疾。当然了,若能说动楚君竹收下薛昱为徒,传以修身养气之法,那是最好不过了。
有了这一番打算,才会直言相询。楚君竹也没否认,虽然猫妖曾交代楚君竹要扮作猎户,可现在想来那纯属扯谈。
走出林子之后大半个月的时间,楚君竹带着薛昱也到过不少地方,就没见过有哪个猎户是自己这身装扮的。正发愁不知该如何解释身份来历时,刚巧薛逸就自作聪明的,给楚君竹安上了个练气士的身份。只片刻,楚君竹就弄明白了练气士大概的意思,似乎是个很适合自己装扮的身份,当然要木着脸笑纳。
如此,一问一答间,主客双方各自满意,气氛一时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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