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世间行
昆仑虽好,终不是久居之地,心中又装着沉甸甸的一摊子事儿,柳无峰强自按耐了三天,就再也呆不下去了。
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楚君竹接下的,后面的安排自然也是由楚君竹出面才妥贴。于是,在回山的第四天头上,楚君竹就又护着柳无峰下了昆仑,一路急行,奔着东海去了。
这一次,楚君竹没敢再带着西门不惑,免得横生枝节坏了大事。便是自己,也收敛着扮作普通人的样子,一路护着柳无峰东行。
楚君竹这般郑重,让柳无峰很是感激,虽说此行关乎着昆仑与法严宗的新的一轮较量,但毕竟也只能算是一招伏笔。
成,固然可喜,败,也没甚可惜。
搁在柳无峰身上却是不同,不单牵挂着他们一母同胎两兄弟的性命,更关乎着天涯海阁和整个柳家未来百年的命运。偏偏自家又是做不得主,只盼着楚君竹能是个做实事的性子,别毛毛躁躁的给轻忽喽。
若是图着省事儿,一路御剑急行,到了东海再胡乱打听一番,冒冒失的闯去百燕岛……
柳无峰是想一下就要抖一下,还好楚君竹不是那些修行修僵了脑壳,不知世事的主儿,这一路谨言慎行的,直让柳无峰佩服不已。
说起来,楚君竹入世也有十余载了,不过却一直如旁观者一般,清清冷冷的瞧着看着,未曾有过真切的普通人的生活。今遭陪着柳无峰东行,倒是亲身品出了几许味道。
“柳兄,这司马家也闹得太不像样子,怎么……”
呆在薛家庄的两年,楚君竹所闻所见的都是安定富足,前几次出山行走,也尽是挑着整齐顺眼的镇子进去,却未曾见过满街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景象。
“唉,楚兄有所不知,自打那云霄阁混入中原,这中原就没断了乱子,两年前法严宗大败亏输,对下面的掌控就更没了谱。”
云霄阁垂涎中原灵山福地,又不敢真的触怒昆仑,所以就尽可着没靠山,或者跟法严宗关系疏远些的小门小户下手。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民遭殃。修真界有个些微动乱,世俗界就要跟着遭一回殃。云霄阁地处西域,门人弟子中不乏胡人,习得一身本事之后,岂能不为族人撑腰,结果更是乱上加乱。
昆仑向来不理这些,管他谁家天下,除非闹得不像样子,否则都是由着下面人自行安排。法严宗倒是凡事尽心,只是过于功利,少了几分怜悯,像云霄阁混入中原,法严宗就没在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忍了八年之久,才选了个合适时机,借清扫之势,占去好大便宜。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苦了百姓。
两年前与昆仑一场大战,法严宗大败亏输,原本牢牢控制着的门派,渐渐都变得散漫了许多,好在有着昆仑一系的打压,也都还安分。反倒是那些没能力进入修真界的地方势力没了管束,纷纷动起了别样心思。
仗着自家实力雄厚,上面又没了压制,或是直接起兵闹事,或是选择一个傀儡扶起,掀开了一场对中原大地霸权的争夺。
若非柳无峰身份特殊,又对这些事情有兴趣,还真弄不明白这里边的弯弯绕绕,楚君竹也是好运气,问对了人选。
“那……就由着他们乱下去?”
看着周遭一张张呆滞木然的面孔,感受着沉沉的死气,楚君竹忍不住问道。
“哈,楚兄端的是慈善心肠。”
柳无峰先是笑语赞了楚君竹的心慈,然后才细说起来。
“你莫看这满街的可怜,若是掉换个位置,也不见得就比那,那,来的和善。”
柳无峰指着几个满脸凶相的恶汉说道。
“再者,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算没有修行中人在内牵扯,也仍是要乱的,贵派前人就看得通透,从不曾上心打理,偏偏法严宗当宝一样的侍弄了千多年,费心费力不说,也没讨得好去。”
身在局中时也是懵懵懂懂,如今跳了出来,柳无峰反倒明澈了许多,不由得更加叹服昆仑前人的大智。
“你瞧着眼下是乱,但有个十几二十年的,总能等到大治,分和大势,人心所向嘛。”
柳无峰耸耸肩,轻笑着说道。
这些话,楚君竹细细想来也是能懂的,至少明白大概意思,只有一点无法理解。这柳无峰无论是评述人心,还是恳谈天下大势,言语神态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姿态,似乎这满大街垂死待毙的并非是与他同样为人的,而是蝼蚁般的下贱存在。
当然了,楚君竹也知道,这个事情是不好去问的,不然两边都要尴尬,所以只好揣在怀里,独自揣度了。
两人在这边轻声谈笑,未曾将周遭人等放在心上,因为不愿生事,所以对集在身上的一双双参杂着嫉妒和垂涎的目光,也全然不理。
不想,这般低调行事,反倒招惹了麻烦。
柳无峰粗眉大眼的,一身英武气,并不招人眼,楚君竹却不同,一身素白长衫,下摆处暗纹着两只青竹,齐腰的长发用一根发带随意束着,因收敛着清雅出尘之气,这会儿倒显得文静了许多。再对比着周遭的粗鄙不堪,更是让人没办法不注意到他。
初时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偷偷出来玩耍,柳无峰理所当然的被误会成了长随,跟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对,就淡了那绑架勒索的心思。
当然,若说放弃却也不会,就凭楚君竹的模样,抢了来也不愁卖不上价钱,操弄好喽,未必就比不上勒索的收成,而且还省却不少的危险。
楚、柳二人毫不知情,也不晓得看天色定行至,觉得该乏了就选个地方休息,不然就可着性子往前赶。
说来好笑,两人都是惯了靠修为赶路的,两条腿丝毫不弱于奔马,还不挑拣路途。这会儿扮作普通人,也未曾想起寻个马匹代步,只傻傻的拿步子去量那东行千里路。
后面的跟着的一干匪徒这会儿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看楚君竹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经得起风吹日晒的,否则绝不会这般白白嫩嫩。可眼前所见却让他们没法不信,一气不歇的走上小半天儿,就是他们这些精壮汉子也有些受不住,可楚君竹却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能在这乱世横行的,不单手底下要硬实,脑筋和眼力更是重要,不然早晚撞得头破血流。所以,这会儿见着楚君竹的奇怪,便多了几分心思,想着缓一缓再动手。
这边是谨慎了,却还是有自负实力而胆大妄为的。
“呔!那两个后生,与爷爷站住!”
这一声大喝,只震得旁边的枯树颤了几颤。
“唉,柳兄,还得麻烦你。”
一路上,这等的喊喝,楚君竹已经听了不下十次,早就麻木了,依着惯例都是由柳无峰出手解决。
没办法,楚君竹的拳脚功夫实在拿不出手,又不好露出法术,以及远超常人的力气。柳无峰却不同,虽然封了修为,但一身功夫不曾耽搁,对付十个八个莽汉还是不成问题的。
今次冒出来的这个莽货架势却是不凡,手持两柄黑亮亮的油瓜锤,看那份量,怕不是要过百斤,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舞动如风的。
柳无峰心里有些没底,怕万一磕碰到,受伤疼痛不说,还误了东行大事,所以就没直接拦上去,而是踹倒旁边的枯树,折了一截还算粗实的断枝,才迎过去。
结果,刚刚迈出两步,还没等拉开架势,就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好个恶汉,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劫掠之事,真真的胆大妄为!”
话声未落,三个青衣汉子就从楚、柳二人身后现出行迹来。
“啊呀!好个不知死的!那后生闪开喽,且看大爷舞锤!”
前面那位路匪是个脾气暴的,居然舍了楚君竹和柳无峰两个,直奔后面架梁子的三个青衣汉子冲了过去。
柳无峰擎着根木棒,愣愣的看着,不明白这是唱的哪出,楚君竹也侧过身子,让开路,瞧着后面三人的反应。
“哈,这个没皮没脸的,还真拿那锤当回事儿了,来!瞧爷爷破你那木瓜!”
三个青衣汉子中,个头最高的那位抖手亮出一根长棍,一脸嗤笑着迎了上去。旁边两位抱着膀子袖手相看,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下一刻,棍锤相交,一声闷响,长棍成了弓背,那青衣汉子的大好头颅也成了碎瓜烂瓤。脑汁血肉四散迸溅,两个看热闹的青衣汉子被淋了一头一脑。
“哈哈!可晓得你家大爷这是铁锤还是木锤!”
双臂一振,满脸横肉直抖,那股子凶相,胆小的看到怕是站都站不稳。
“恶贼!我跟你拼了!”
左边那个年纪轻一些的受这一激,抄刀就冲了上去,旁边的同伴伸手去拦,却哪还来得及。
只听扑的一声,又是一颗五阳魁首碎成烂泥。青衣变红袍,仅剩的那个汉子再没胆停留,掉头就跑。不料,那使锤的恶汉却不肯放他。
“胆小鬼!哪里走!”
话落,脱手一锤飞出,正中青衣人背心出,砸得他心肝俱裂,喷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