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觅水,觉来水绕山围。重山掩翠,白云敛青壑。藏峰耸立处,银瀑与云榭飞峙。
道者几番爬山涉水,千峰曲折间,终至无欲天。
一座石门耸立,明明不是很高,却让人觉得它又隐于云际。久经佛气浇灌,连它都散发无量佛光,而门墙之上,“无欲天”三字,亦是忽闪即灭。
道者踏入其中,身后石门随即消失。无天于上,无地于下,只觉一片极白的世界,茫茫然,无处屹立。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直道而行,唯心所去也。”道者随心所适,悠然忘语。
一步足下云灭,一步足下云生,随缘寻缘,始于足下,他渐至绝境。
一面石壁,甚是粗糙,几副遗刻古朴无奇,落眼停留,方觉画乃活物,竟演变千古。
眼前无山无水,无花无草的虚无之境,琴声倏止!
“你来了。”那男子以洁白无瑕之云作蒲团,盘坐虚空,背对来人,瑶琴渐化云烟,消散天地。
一身玄墨之衣,发如银瀑,背后三千佛国虚空耸立,梵唱如雷。
他缓缓落地,一连帽袈裟飞至而来,上面千万魔煞冤魂缠绕,鬼气森寒,那是以天地怨气为之袈裟。
佛者以之覆身,那袈裟哀怨之声渐息。
一念一觉,一念一重!
传闻佛祖未成佛之前,曾割肉喂鹰,以自身血肉之重,衡量那只被老鹰抓捕的鸽子,可生命之重如何比之,又何从担起?
当佛祖割完最后一片肉时,那天平终于平衡了。
天地风云为之变色,他终成丈六金身。
以千万怨魂噬身,方觉众生之苦,以身受之痛,平息众生怨念。
道者尽看眼里,双掌合十,心怀虔诚。
“你我百年前,浴佛会上,曾有一面之缘。”佛者背对道无我。
“你是?!”道者惊疑。
转身的瞬间,一张记忆犹新的面孔,怎生忘记,一时水惊波澜。
连帽下的男子,无佛之赘饰,相貌极是清秀,眉目入画,眉间白毫婉如神日,只是那双眼似有魔性,望之若久,似沉溺一方世界,不断沉沦而不可自拔。
他莲步轻移,赤着足,无暇若玉,让女子也为之动容!莲步生华,地涌金莲。一步一罪化,一步一莲华。
众生之相,佛心无别,千山万水共一轮明月。
魔佛!千面,或哭、或笑,或悲、或欢,或喜、或怒,或哀、或乐……他身后千重虚影,盘坐三千佛国,梵唱三千佛音!
“居然是你!你不是在苦境么?”道者惊愕。
“是也不是!”魔佛道。
“何意?”
“一道投影,或是极善之念所化的灵身。”
“那你现在是极恶的所在?”道者生疑。
多年未见,物是人非,恐初心早忘,有的只是日月浮沉,世事沧桑。
“是也不是!人因喜而乐,因嗔而怒,都有千般面相。道友,你道心有别。分别心,多是杂念。执着于本相,皆是无妄执念,也是魔障!”佛者警语。
道无我,语咽。
“若是平时,以你肉眼,你将看不到我的本相所在。而你现在是灵魂之身,以灵魂之眼,所看到的东西,尤为真切,但也是相对而言。在你初入魔狱,我便一直关注于你,弗界之时,直接引渡你而来。”
魔佛一语惊醒梦中人,道出所在。
在他初到魔狱,就立下“但凡谒见魔佛者,需历经三灾九难,若死于途中,与人无尤。”誓词。
“这?……”道者惊骇。
“以你今时之眼,这月亮与苦境有何不同?”魔佛问之。
他信手拂过,拨开这方世界的层层云雾,血月之光,瞬时落泄在道无我身上,遂又还原一切。
“渐呈血色,此月光照身,隐隐微寒,却又让人魂识舒畅。”道无我诧异。
“那你观之,这大地又作何感想?”魔佛又问。
“像蛰伏的史前凶兽,终将吞噬天地。”道者回之。
“所料不差,而以上两者,皆是大凶,蛰伏于此,不过藏身养伤。”
魔狱竟有这等秘辛,但它神秘的面纱,又何止如此!
“那魔狱为何留凶至今,不怕其反骨?”道无我疑问。
“万物存在,依理可寻。水可覆舟,亦可载舟!万物共生,才可共荣!”魔佛道来。
“你变得与众不同,佛者不都是悲天悯物之辈么?所谓大同世界,终存小异,小异不和,将崩溃四散。”道者叹道。
“世间佛道儒,三教九流之说,都是理念!人是思想者,也是决策者,亦是终结者。佛是相,魔是相,都是由人心所生,亦由人心所灭!”魔佛阐述其理。
道者信服,众生唯念不同。
“那这些大凶,都是什么样的所在?”道者想解心中疑虑。
魔佛却是似叹非叹,欲言又止!
“你这是为何?”
“坐井观天,夏虫语冰!你的眼界,终有盲点,看到有限;你的境界,亦是自身局限,难脱三界之外,五行之中。即便我把你,带到相对高的起点,那也无用。”
迷津需要自解,云雾也需要自己拨开。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你如斯这般!”道者生疑。
“是福非祸,是祸非福!是一件古物造就了我,却也让我再也不是我!”魔佛悠悠说来。
人生在世,都有其命理,承接天地之意志,谓之天命!
“是什么样一宗器物,竟能让你这般!?”
在道者认为,究竟有什么器物,居然让成就佛位之人,从头彻尾改变,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七情六欲石,又或是说,极欲恶念之心!”
“那是什么器物?闻所未闻!”
“不谈也罢!今你身陷魔狱,有何打算?虽是步步危机,但也是步步转机,将是你打破自身界壁的契机。”魔佛话风一转。
不成就尊者之位,得到这天地认可,皆是蝼蚁,终成土灰!
“暂不自知!残魂之身,何所依也?”道者心生无奈。
“我有一物,幽魂穿之,魂魄不散,可与之融为一体,圣者之下不可动!”魔佛故意抛玉。
“何物?”道者急切,此物于他,现在极是需要。
“行狱布牒!是我游走地府之时,无意间得到,以圣者境的厉鬼脱皮制成,覆之可穿越阴阳界,人鬼莫辨!”魔佛道之。
鬼皮?传闻死为鬼,鬼死为聻,鬼皮之说,又是何物?
魔佛语毕,自袖中化出一物,幽幽鬼影倏立,虚实相间。那是一件连衣斗篷,形似纱衣,它轻无一物,幽黑之色,散发森寒之气,以鬼画符镇之。
道者观其物,虽散发死气,却可隔绝外物侵蚀,旁人更是难以分辨其形态。
这真是地府之物?这世间又真有地府之说?道者虽不相信,可身上此物,散发着浓烈的鬼气,又让他不由联想地府。
“如今,此物交托于你,也算是完璧归赵。”
“我何以受之?”
“凭你我交情,与悉心教导萧氏后人,更应该接受!”
“盛情难却,老道便不矫情了。”
他欣然接过行狱布牒,覆之魂身,如幽魅魂影一般。此物竟有养魂之效,他甚是惊喜!
魔佛不言于色,让道者好生感受,融会贯通。
道者身穿行狱布牒,意在虚实之间,虽携带幽森死气,但此时身在魔狱,没人会有意追溯其根源,这是最好的伪装。
“你该上路了,他们早已迫不及待,再留你,我怕山门不保!”佛者有意无意,下了逐客令。
神通自灵,万物有应,魔佛一步踏开生死之门,在其足下,一道门户自开,他带上道者穿梭虚空,瞬至山门。
茗茶已冷多时,只见枭首来回渡步,脸色微沉,要动肝火的节奏。
听到风吹草动,几人闻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