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官阴郁地喝着牛乳。
游剑卿给他端过来一碗蜂蜜,说道:“加点蜜吧,挺难喝的吧?实在喝不下去就别勉强自己,你也不矮了。”
叶星官却并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碗牛乳,才抬起头来问游剑卿:“我真的很像女人?”
游剑卿说道:“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星官你哪里也不像女人……也不像任何人。你也好慕容也好,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不能只但以男人或女人来形容。”
叶星官说道:“其实我不是因为这种事生气,反正‘像个女人’这样的骂句,我也听得多了,倒并不觉得如何。只是凭什么和你站一起就一定是我是夫人……是我看上去特别弱吗!?”
游剑卿顺毛摸:“哪里,心智上,星官你强我许多才对。”
游剑卿说的是真心话。父母双亡,祖父亦撒手离他而去,又背负着庄里许多子弟的未来,若是一般人,在那样的年纪遭遇到那样的事情,未必就能承担下压力,做得有叶星官千分之一好。
但叶星官却只以为他在安慰自己,说道:“……我也不是自己想长这样的。”
游剑卿失笑,说道:“放心吧,星官你一点也不像女人。男子气概,原本也不看外貌长相。”
叶星官托腮望向一侧,没有说话。
游剑卿说道:“不过是有些人拘于表象,无法看出内中真意而已。”
叶星官听了,说道:“这是安慰我?”
游剑卿笑说道:“是再再真心不过的实话。”
然后这个时候,外头有人前来报告,说道:“庄主,已经给那个陈禾灌下了一碗黄连药汁和喂了两颗蛇胆,估计晚饭可以省下来了,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叶星官停顿片刻,才说道:“明天早上再灌一次,然后再送到胡总管那里。如果他还是想要继续出海,到时候再跟他签个契书。”
于是陈禾就被灌了两顿饭的黄连水,吃了两顿的生蛇胆,弄得苦水都快要从喉咙里满溢出来了。
终于能够吃到一顿像样的饭菜时,他觉得自己真是好感动。
但是陈禾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吃饭的时候,他很是苦恼地询问了负责给他做向导的弟子这个问题:“我做了什么冒犯庄主夫人的事了吗?”
——不,你现在就正在冒犯他。
弟子表示:“你冒犯的是庄主。”
“叶庄主?可是我没有跟庄主说过话啊。”陈禾露出一脸茫然。
弟子否定:“不,庄主夫人才没有跟你说过话。”
陈禾与对方面面相觑半晌,然后陈禾露出震惊的表情:“你是说……那个好漂亮的姐姐是叶庄主!?”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弟子黑着脸说道:“我们庄主虽俊美无双,但文治武功都是一流,怎么可能是姑娘家!?”
陈禾:“……所以那个好漂亮的公子是叶庄主?”
弟子阴着脸表示:“不是漂亮!是俊美!”
陈禾木着脸想:有区别吗?
然后他抱头摔在了桌子上——他总算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了。他竟然把红叶山庄的庄主当成了庄主夫人还在所有人的面前喊了出来。
让他去死吧他不会今晚就被关进红叶山庄的地牢被严刑拷打吧……听说那里关的都是武功超绝的江湖凶徒,其中还有不少灭过别人的满门,他进去之后一定会直接变成一具枯骨被抬出来吧。不知道江洋大盗们吃不吃人肉……
不过陈禾的想法显然是多余的,因为这天上午他就被抓去签了一份用工合同也就是契书然后塞进了船队最新设立的说客局。
这个名字在陈禾看来可是真够简单明了的,里面众人的职责似乎也十分简单明了,大概就是和海外各地的土著进行谈判和说服。
这个说客局目前其实没几个人,据说是因为初建所以人员配置还并不完备。据陈禾所知整个说客局只有九个人,其中会大食话的只有陈禾和管事。
但是两人的层次完全不同。
管事李先生据说已经跟过八年的船,本人会十余种语言,其中四种几乎可以称得上精通,剩下的也基本能够应付日常沟通。
当陈禾对其语言能力发出惊叹的时候,李主事笑了笑,说道:“其实船队中掌握最多土语的人是庄主。他自小跟船,而且语言天赋十分惊人,每到一处新地方,往往只要月余就能基本掌握当地的语言对话……这点上谁跟庄主也没法比。”
如果叶星官在这里,听到这句称赞八成会自我吐槽:就是因为在这种事上花了太多时间,所以他才会怎么练剑都比不过游剑卿——分明学剑是他学得更快,资源方面也是他拥有得更多。
可见有得必有失。
陈禾问道:“这世界上有很多国家吗?”
李先生回答道:“非常多,有些是国家,有些是部落,有些只能被称为城镇。直至现在,我们也能没能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生活着多少面目迥异的‘人’。欧罗巴,大食,或者其他什么的国家……怎么说呢,他们的风俗与我们完全不同,生活方式,遵从的法律也跟我们不一样。有时候会觉得非常荒唐,但他们却觉得理所当然。而我们的作为,许多在我们看来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看来却也完全不能理解,甚至有可能激怒他们。”
“这也是我们这个说客局存在的理由。”
“简单的交流或者交易,对于船队来说都没有问题。但是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个——庄主希望我们能研究当地的风俗,掌权者之间的格局,以及其他可能会影响到彼此之间关系的情报,然后将之利用起来。而要做到这些,并不是仅仅只依靠最简单的语言交流就可以完成的。”
陈禾听了半晌,然后睁大了眼睛,问道:“……难不成,是要我们去做细作!?”
结果李先生啪地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细作个头!又不是两国交战,而且一般的当地人对于船队也没有这么强的敌意和防备心,做什么说细作那么难听!”
“我们是去和他们做朋友的!明白吗!”
陈禾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因为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最后还是放弃了纠结。
而随着春季的临近,红叶山庄的新船队也差不多到了将要下水的时候。
叶星官站在悬挂的海图前面,用一根木条指向了海图上三条长短,方向,和形态都完全不同的航线,说道:“新船已经基本到位,第一次试航我们先进行一次短距离的航行,也就是从余杭一路北上,至高丽,转扶桑,然后回到本港的线路。”
“以往的航程,素来都是半年一趟,两支船队轮流往返。只是这样的成效未免过于低下,也无法做到灵活的调整与转换,所以最近我们决定拆分航线,将其转变成几段独立的航程,并于吕宋一带建立城港。”
有人疑问道:“我们在吕宋建城建港,吕宋人没有意见吗?”
便有军师起身说道:“我等已经与当地的朝廷有过协商,他们答应把当地一座无人居住的海岛划为我朝的领土,并允诺会令当地的贫民协助我等建城。相应的,我等只要赠予国主一批我朝的锦缎瓷器作为答谢即可……毕竟适当地增大船队在当地的交易量,对于国主来说也是喜闻乐见的。我国的茶瓷绸缎在当地相当受欢迎,只是一年两次的交易,对于当地来说也是有所不足。”
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在吕宋之后,仍有苏禄,棉兰老等岛屿。再远一些,爪哇,柔佛等地也可以与在吕宋的港口进行交易,大量的互市只会令当地越加繁荣,对于吕宋人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吕宋国主需要让出的不过是一个小小港口,我想只要他脑袋清楚,知晓利害,便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条件。”
对方点了点头,表示了理解。
叶星官说道:“继续正题。我们预定中,这一次船队回归之后,便改变航线的例常走法。从余杭至高丽为一条路线,从余杭至吕宋为一条路线,而从吕宋往返欧罗巴为最后一条,这是暂定的行程。”
有军师问道:“高丽与扶桑离我们很近,其中文化习俗也随我们,也并未听说他们有什么特产。而我国的茶瓷在当地的价格虽然高过中原,但比起欧罗巴来却远远不如,且交易数额亦是有限……”
叶星官说道:“卢先生您的情报有些滞后了。据这次船队回来传闻,如今扶桑的金银价格又降,因为又有大名治下的区域发现了金银矿藏。”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在这之前,扶桑的金银矿藏的传闻就已经纷纷扬扬了。
而后叶星官为这个话题定了决议:
“行程短,也就说明往返的次数就会多,风险也更小一些,详细计较,收益未必就低。总之,若无异议,此事就这样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