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半路,茉年低着头,不敢看叔原,从一开始她接受白训英的要求,答应叔原的婚事,就是想以成亲的名义名正言顺地离开昆罘观,这样欺骗师兄,内心是愧疚的,她不敢抬头面对他。
叔原以为她只是变卦了婚事,神情落寞,没有责备她,反倒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好生回去,向师父解释一翻,她点头答应,叔原才只身跃入海中,眨眼间不见了。
独站在石阶上,看着昆罘观,这是最后一眼,她很不舍得,想把这一切都收尽眼底,放在回忆中。
离开了师父,她便又是一个人了,天涯茫茫,前路未卜,恐再无归来之日,师父,愿我来生,还能与你不期而遇!
她转身跑下山,解开覆盖在树叶之下的木筏,当时她还没有进昆罘观,还住在茅草屋中,偶尔看到海面上飘过来的木筏,便将它藏起来,偷偷用绳子绑在一起,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做成的,那时的她,怕水,又想在海中游玩,便做了这个,没想到,今日竟然排上用场了。
坐在木筏上,望着越来越远,渐渐模糊的昆罘观,茉年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爱而不被爱,留而不能留,以后再也没有师父了,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记得你冒险救我,给我添衣,递我糕点,教我梳头,我们放过天灯,逃过火海,走过青石路,品过甜糕点,过往种种美好,以为这些是爱,后来才明白你对我的好,只是因为你是晏几道,而不是因为,我是茉年。
木筏随波飘荡,茫茫海面,望不到头,白天还好些,夜晚来临时,漆黑广阔,寂静无人气,吹来阵阵狂风,掀起层层海浪,木筏随巨浪起浮,好几次差点翻掉,她有些害怕,双手抱脚,缩在筏中,盼着能快点着陆。
不远处,一座小岛缓缓从海底往上升起,看它一点点冒尖,再看到大片茂密树林,直至整座岛屿赫然出现在眼前,在幽暗的月光下,显得阴森诡异。
茉年被眼前的古怪一幕吓得眼睛发直,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拼命用手做浆往外滑,远离岛屿,只见,一阵妖风从身后卷来,海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木筏推往海岛的方向,巨大的浪花迎面扑来,木筏连同茉年,一起被抛到空中,重重得甩到岸上。
待她醒来时,已是白天,周围都是参天大树,树叶哗哗作响,她只觉得一切都在晃动,天眩地转,耳目眩晕,使劲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暮然发现,是整座岛屿在顺时针转动。
越转越厉害,地面不停震动,嗡嗡作响,她站立不住,跌倒滑落之时死死地抱住身旁的一棵树,却不想,这棵树突然连根拔起,悬空飞行,穿梭于树林之间,精准地绕过一棵棵大树,在一个湖边落了下来,茉年惊魂未定,双手赶紧放开怪木。
湖在岛中心,岛在海之中,她只是想离开昆罘观,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竟不想,经历了这一切怪诞的事。
看了看四周,了无人烟,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疲惫地躺在湖边,休息了一会,肚子饿得难受,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噎住了喉咙,跌跌转转地跑到湖边,用手接了一水,喝下去,水很清甜,特别好喝。
仔细一看,湖中竟有一口井,若隐若现,这是湖水,还是井水泛出呢,她询思着,踩着水走了过去,双手摸着井边,眼睛好奇地往井里看,刹时间,一支纤细雪白,不怀善意的手从井底伸上来,修长的指甲牢牢抠住她的衣服,一把将她拽了下去。
湖面又恢复了平静,岛也不再转动,渐渐下沉,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留下那棵没根的孤木被遗弃在海面上,时沉时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