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谋事(1 / 1)

万平十二年冬,当朝天子轻装出行,前往仁王府邸赏梅,历月余未归,朝中暗涌突生。

刚到腊月,京城和邻近的临石小城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雪。初九那天虽然连日大雪转小,细雨丝般的白雪飘飘洒洒仍是半天不见停歇,外间寒风冷冽让人望而生畏,饶是如此,毕竟是皇城脚下,白日里街头巷尾热闹不减,出了门,只见积雪厚重,映衬的天地间空茫一片,远处巍峨皇城也显出一丝虚幻缥缈来。

仁王府就坐落在临石城北街繁华地段,府门紧闭守卫森严。前日夜间仁王遭杀手袭击身受重伤,皇帝赶到时只见昏迷不醒的仁王,遍寻不见杀手踪影,因而震怒,府中人人自危,连日来外间两边店铺酒楼吵杂,府内却静悄悄,没人敢弄出声响。

这日用过午膳,皇帝又去了仁王寝室。可惜了幽深庭院里新盛放的一簇腊梅,黄灿灿挂在枝头,风流景致无人欣赏。

室内温暖如春,婢女侍从都候在了外屋。仁王倚坐在床头,与前来探望的皇帝说话。他是被匕首所伤,刺在左胸口处,刀刃入肉极深,所幸府中老大夫于林医术高超,帮他把命捡了回来,只是伤口还在隐约作痛,音量稍高便会震颤的胸口撕心裂肺的疼。

皇帝坐在暖炉边,见仁王面色泛青也不多言体恤,只闲闲的拨弄着炉中炭火:“青龙传来消息,十六明晨会动手。”

“也是时候了。臣这边安排到怀疑与十六勾结的官员府邸的人也已就位,只等起事,便将他们一举拿下,”仁王点头,说了这几句便觉胸疼气堵,捂住唇闷闷咳了几声,才继续:“再有就是不知十六能否拿到传国玉玺,若是拿不到,今夜他必亲自率人来围剿咱们,若是万一拿到了,想必他会坐守皇城。”

仁王语含忧虑,传国玉玺放在他处,他始终心有不安。

“来不来都无防。”皇帝不屑,他其实并未把小小一块玉石放在眼里,玉玺固然重要,但也要看在谁手中。

“臣并不担心十六拿了玉玺会与圣上不利,但怀璧其罪,袁将军文韬武略,虽然忠君不二,但也难说能否敌过阴谋诡计,若是不能,倒是可惜了难得人材。”

皇帝摇头:“袁连凯确实难得,朕信任他,却不会只依赖他。朕登基时就曾说过,朕要这江山能人辈出,且皆为朕所用!这一员大将,朕折损的起。”

仁王苦笑,十余载执政,没让皇帝变得内敛,反倒比他还是皇子时更为锋芒狂傲。

“青龙带着一众暗卫守在临石城外,皇城里有朱雀带人守着,十六若在皇城,绝逃不出他手。无论如何,过了今夜,圣上便可启程回京。”

“嗯。就等明天了。”皇帝脸颊被炭火烘烤的有些红润,他眼睛清亮,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有一丝兴奋在眼底流转。

皇帝二十三岁登基,在位至今十二年有余,前几年废寝忘食的消除异己巩固皇位,随后虽然朝政井然,但因当年身为太子的仁王争位失败后,并未另图谋逆,有心为祸的乱臣贼子没人领头,便老实的隐匿于朝野中。皇帝始终视这些人为心腹之患,不彻底排除,便如梗在喉不得安宁。

表面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年,让皇帝想不到的是,先按捺不住的竟然是十六王爷。十六王爷年岁最小,搬出皇城还不到一年,陪在皇帝身边的日子自然比其他兄弟多,感情也较深。皇帝也为他痛心过,该做的事却不含糊。

两年间内访暗察,大批包藏祸心的人显露身形,时机成熟,皇帝特意离开京城,给他们制造机会。十六王爷犹豫不决,双方耗了这月余时间,不过等到今日终是坐不住了。

皇帝来时就已经过了晌午,临石城离京城外军营快马也需两三个时辰,见时候不早,仁王忍不住催促:“圣上。依照计划,这会儿该派人送虎符给袁将军了,不能耽误他明晨举兵。”

皇帝皱了皱眉,语调不自觉带了抱怨:“如此麻烦。当日计划时,朕就说要把虎符交给袁连凯,让他能灵活行事,也免去事发突然行令不及的风险。”

仁王失笑摇头,知道皇帝真正不满的是什么。身手了得又值得信任的暗卫都调派在城外,府内能担此重任的只有那位薛历川薛侍卫长。

“圣上是担得起背叛风险,但祸乱总免不了伤亡。忠于圣上的人,能少牺牲便尽量减少牺牲。”

皇帝不语,半晌才抬头冲屋外唤了声:“历川!”

话音刚落,便有人影闪进内室,侧身站于皇帝面前,躬身行礼:“属下在。”

来人年轻俊朗,深蓝衣袍内包裹的挺拔身姿煞是惹眼,行礼后挺直腰板,磊然傲气的倒像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只有头略显恭敬的低下,因而脸部轮廓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皇帝趁他低头,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便忘了收回。

“圣上。”仁王轻轻提醒。若是皇帝在宫中也是这般眼神不加掩饰,不知该被多少人窥破这隐秘心思。

皇帝当然晓得分寸,如今没外人在,仁王面前无需隐瞒,而他目光灼灼盯着看的人,除非剥了他的衣服丢他上床,不然他可反应不过来。机会难得,但时间不等人,皇帝只好留恋的从头到脚扫了他一眼,然后才收回目光。

“历川,你带着虎符即刻动身,快马赶至京城,将虎符交于城南袁连凯将军,命他待到明晨,看城门处乱起,便杀进去与皇城内游义将军汇合。交了虎符,你便留在军中,协助袁连凯。谨记速战速决,尽量减少伤亡,十六王爷在的话,能活捉就活捉,不能的话也不必勉强。”

皇帝下令向来简洁有力,跟他人相处,也只有在仁王面前才稍稍多话。如今对着薛历川啰嗦了这一堆,听在仁王耳里无疑像是担忧的叮咛嘱咐,可怜他身上有伤,忍笑着实辛苦。

薛历川倒还是无知无觉,一本正经的回:“属下听令!圣上和王爷身边的护卫,属下会交由副侍卫长易俊及王行止负责,他二人武艺不俗,也皆是可信之人,圣上可放心。”

皇帝点头,从怀中掏出虎符递出,待薛历川上前接过,才又加重语气补上一句:“你是朕的侍卫长。别死在外面。”

这话说给稍懂风情的人,必然都会大受感动,但薛历川不懂这话深意,只当命令执行,生硬的回了句“属下遵命”,便匆匆离开。

皇帝一如既往的挫败。这位反应迟钝的侍卫长跟在皇帝身边也有五六年了,他容貌只限英俊,并没有能令男人都为之倾倒的风情魅力,从低级守卫到殿前带刀再到当上副侍卫长的那几年,跟皇帝之间也没多少交集,中间也并没什么特殊的事发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皇帝就只是莫名其妙的对他起了心思。

见皇帝陷入深思,炉中炭火‘噼啪’作响也唤不回他的心神,仁王也不多言打扰,只是伤重畏寒,拉紧了棉被裹在身上,仍忍不住连连咳嗽。

皇帝回神,见他如此,终于放话:“你躺着吧。”

“谢圣上。”仁王松了口气,忙轻手轻脚缩进被窝,被皇帝变相罚了这半日,他早就累极疼极,只想昏昏沉沉睡上一觉。

但皇帝却没要走的意思。他想起前日夜里,被府内喧闹声惊醒,没过一会儿就有随行侍卫前来禀报仁王遇刺,他惊怒下急忙起身,等带着人赶到仁王的院落,他已经被人抬进屋里,气息奄奄的任于林医治。可恨的是,屋外雪地上还丢着染血匕首,另有一滩血迹上散落着黑色布条,当问及刺客,王府下人却都一口咬定已经逃了。

皇帝心头火起,又想到不过小小一座王府,他亲自带人大肆搜查,居然都找不到一丝踪迹,不禁怒极反笑:“昔有汉武帝金屋藏阿娇。你对那刺客也算得上用心了。”

“臣无能,真的是被他逃掉了。臣这身上的伤便是证明。”仁王语气无辜,末了还虚弱的咳了两声。

仁王少时便喜江湖异术,虽然甚少出宫,私下从暗卫处也学得一身本领,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数一数二。那日刺客分明被他所伤,听到响动,皇帝身边的侍卫没多少耽搁便赶去增援,这短短时间内,绝不可能被那刺客逃掉。仁王这样装傻充愣,惹得皇帝怒火更盛:“既如此,你府中侍卫失职无用,朕便命人将他们全砍了。”

“圣上,臣知错。”知道皇帝言出必行,仁王忙阻止。但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打算将人交给皇帝,“他只是个江湖上收人钱财的杀手,目标是臣,于圣上无碍,还是把他交给臣处置吧。”

皇帝沉默的盯着他,仁王坦坦然与他对视,眼神坚定,丝毫不打算退让。

仁王性冷薄情,当年连皇位都能利落放下,这辈子大概也就对这件事坚持的过了头。皇帝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但皇帝明白这次他赢不了了。

“你好自为之。”

皇帝不再干扰仁王,留他在内室好好休息,他则回了自己的寝殿。

虽然是内乱在即,谋事已定,只等明日成事结果,仁王放下顾虑沉沉睡去,皇帝甚至起了兴致,披上厚重锦裘坐于院中凉亭,品着杯中美酒,赏起那一树馥郁梅花。

如此时间飞速,转眼已是掌灯时分,虽有院中白雪映照,天气看不出昏暗,府中各处却都点起灯火,亮堂堂闪耀一片。皇帝兴致高昂,跑来和仁王一起用了晚膳,边等着于林为仁王送上汤药,边絮絮的闲谈起来。

正说到仁王马厩里那匹小时候从皇帝那欺压来的白头宝马,院中突然喧哗起来,外间脚步匆匆,把守门外的王行止进来,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急道:“启禀圣上,薛大人他受了重伤……”

皇帝没等人把话说完,噌的从椅上站起,几乎脚不沾地的抢出门外。院子里戒备聚集起来的侍卫看到皇帝出来跪了一地,皇帝无心顾及,当众就将王府侍卫架着的人搂到自己怀里,火光照耀下,怀中的人双眼紧闭,身上鲜血淋漓,皇帝眼眶欲裂,嘴唇颤了颤,嘶哑的从喉间低吼一声:“历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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