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侧身而立,一身素色衣裙煞是惹眼,听到门边响动转过头来,露出倾绝天下的貌,正是这几日颇有是非的傅卿莲傅大小姐。
“薛公子。”傅卿莲颔首。她面上颜色惨淡,前两天身上那股勃然英气已不复可见。
“怎么不见那位巫公子?”
因着她与武郁的关系,为了避嫌,薛历川站在门边没动。“傅小姐来的不巧。他有事,先离开了。”
“走了?”
傅卿莲敛了眉眼,轻咬贝齿低低重复了一声,分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忽而又抬头,举步上前冲薛历川盈盈拜了一拜。
“请恕卿莲冒昧,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前几天赛马场上卿莲已见识过两位公子的风采,郁…武家兄妹和秦大哥也对两位赞不绝口,因此才厚颜想向两位求助,如今既是巫公子不在,还望薛公子能行侠义仁心施以援手!”
她这番言辞恳切,因着有求于人,脸上显出羞窘为难的柔弱之态,若是换作其他少年躁动的人想必已满口应承了,然而薛历川却只道:“傅小姐所请何事,不妨先明言。”
“今日晚间会上会有一支流云刺梳放出,它于我意义非凡,卿莲断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但是说来惭愧,卿莲力不能及,虽知所求过分,也唯有恳请薛公子晚间能代为争夺。”
这要求确实过分,武林庄的宝物不比寻常,皆是流传已久甚至上古之物,有人终其一生都不可得见,又有谁肯以命相搏之后转赠他人?
傅卿莲也是见识过好几届武林大会的人,其间惨烈当然明白,肯看在情义上以及有能力帮她的,只有身为主持不得参与的其他几位六守,因此起初她并未有向人求助的心思,找上薛历川实属偶然。
昨夜武林大会到后面,傅卿莲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薛历川和皇帝。她毕竟是官家小姐,对官宦人家的做派有些了解,那日在赛马场上他们已有过接触,现今再看他们举止动作,当下起了些兴趣。
朝廷中人与江湖人士看重的多少会有差别,再者傅卿莲也从武林庄主管张休百那里,打听到他们几乎没上台争过什么,如果不是还没有看上眼的宝物,那就是纯粹存着赏玩的心思,两人身边还跟有武功高强的人在守卫,如果能请动他们不失为一次机会。
原先傅卿莲并不打算把流云刺梳交出,那是姑姑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而历来武林大会上的宝物清单都是不外传的,即使外间有流言,未经证实,只要求得六守和自己死咬住不松口,那它就可以成为自己的私人物品。
不过有了这丁点希望之后,她想试上一试,毕竟怕事有万一,若有知道内情的把这事宣扬出去,不仅她姑姑,其他六守也要受人讨伐,还是在大会上光明正大的赢过来,才更稳妥。
主意是拿下了,但傅卿莲并不知道如何去打动薛历川他们,便只好先照着官场上那一套探探路。金银珠宝在武林庄的宝物面前自然无法拿出来献丑,那就献上美人,这才有了昨晚那一出。
可惜美人也无功而返,得到消息后,傅卿莲本是愁思不展,几乎要放弃了,卯时驿站的人慌慌张张送来的那份急件却帮了她大忙。
“傅小姐见谅。武林大会能人众多,恕薛某力不从心。”
薛历川果然拒绝了。
傅卿莲柔柔一笑,只是继续劝诱:“薛公子过谦了。卿莲也知此事太过强人所难,不敢累薛公子因此而有任何损伤,薛公子量力而行即可,若成固然是好,不成也当感怀谢之!”
她话说的诚恳,但武林会上利益相争,谁能顾上点到为止,还不是要别人拿命来赌!
她既谋划至此,薛历川也就不再跟她客气:“此非薛某久留之地,薛某本已打算稍后离开,傅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傅卿莲抬头,一双盈水明眸紧盯着薛历川,端的是容色凄艳楚楚可怜,但薛历川面上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便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昨夜伍央城两大头牌花娘都被赶了出来,想来伍央城确是没什么能留住两位,不过现下时期特殊,要出城恐怕多有不便,您说是吗,薛大人?”
薛历川心下一惊,实在没料到皇城消息竟这么快就传到了伍央城。他毕竟吃的是皇家饭,守的是朝廷的规矩,如非得已,并不愿与官家为难,再者就算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也怕惊扰到刚离开没多久的皇帝,倒当真让傅卿莲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这边傅卿莲观他神色,便知自己所猜不错。年前那桩谋逆大事,她也有所耳闻,以她心智及对官场弯弯绕绕的了解,细推敲下觉得以皇帝那般雷霆手段,要说下狱的有错判枉断还有可能,怎会放过个小小侍卫长到现在才揪出来!这其中少不得有隐情在内,再者以薛历川的身份,加之巫百江的气度,她不由得便往皇城那位主子身上猜测,若果真没错,以那位的身份,这次求助之人,必不会令她失望。
“你欲如何?”
“薛大人尽可安心,京城来的令文压在我父亲手中,只等今晚过后,薛大人去留随意,卿莲敢保证,没人会来骚扰薛大人。”
薛历川皱眉:“听闻傅太守奉公守法,是一方青天,如何肯放过薛某?”
这便是退让之意了。薛卿莲轻浅一笑:“晚间卿莲与薛大人同坐,夺了流云刺梳,卿莲先送薛大人出城,待出城门再将刺梳送予卿莲即可。即便夺不成,薛大人也可挟卿莲为人质,出城不难。”
薛历川握紧手中长剑,挑了眉想问她一句就不怕自己此刻就发难拿下她,转念一想,她既敢来,必是做了万全准备,便也不再费这口舌。
“如此,薛某尽力。”
“薛大人此恩,卿莲必铭记于心。如此便祝薛大人晚间能马当功成,卿莲先告退。”傅卿莲此时方才露出喜色,拱手行了礼,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小楼。
薛历川随后转身进了隔壁房间,跟白虎交待了当下的情况,商量好晚间出城的具体事宜,再由白虎去仁王那里报备。
白虎离开后,薛历川便回了屋闭门不出。之前没有傅卿莲这层关系,他敢肯定官府的人不会想到来武林庄抓人,不过现今形势有变,他还是避免过多露面。
午间的饭食是南莺送进来的,打了招呼便又小心退下,俨然谨小慎微的下人姿态,但薛历川心中明白,傅卿莲能找来,从她这里必然也是详细打探过的,凡事在她面前也不能大意了去。
吃过饭,薛历川先在窗边条案上涂了几张看不出原形的画,过大约两三刻钟才搁下笔,拿了配剑在屋中练起招来。
他不知疲倦的演练着自己的剑招,为晚间大会做准备。快到酉时,南莺过来请他去参加酒宴,不过被他拒绝了,也不再强求。
宴席设在东院,虽然是非常时期,但来的不少都是血雨腥风里洗练出来的大人物,排场还是不少,喧闹的动静连南院这里都能听到。
薛历川却照旧心无旁骛,直等到白虎回来才收了剑调息。
白虎像是在皇帝那一样,回来先是向薛历川复命。仁王那边他都交待清楚了,不过因为仁王手上那人受伤过重,仁王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伍央城的,而这边的事也牵连不到他身上,倒是白虎回来时,他多叮嘱了几句让白虎小心行事,保护薛历川的安危。
“属下回来时,东院好像出了些事,便自作主张去查探了下。”
“白虎大人不必如此!”薛历川皱眉,皇帝的贴身暗卫在他面前自称属下,这很可能是皇帝授意的没错,但他做不到坦然受之,更遑论去对他的行动指手划脚。
白虎点点头以示理解,言行上却仍是不为所动,自顾自又接道:“六守似乎布了个局,引得杀害傅流芙的凶手在席间现身,证据确凿之下,当场就被六守手刃。”
“那傅卿莲有什么表示?”
“她只是冷眼旁观,并没其它举动,恐怕晚间的计划还是照旧。”
薛历川点头,本也没指望现在还会出现峰回路转的情况,只希望晚间不出大的纰漏,能让他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