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萨说话的对象是个白发老者,腓尼夜。
这人虽然不是特里家族的直系人员,但却是磐石军团里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领袖,磐石军团的另一名副军团长。
腓尼夜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刚才家主大人,门德副团长和列农参谋长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家主大人也该已有了决断。”
“放在我们面前的,是个两难的选择;投降蛮族的话乃是下下之策,非危急不可行。投靠亚瑟的话,虽然要冒大风险,但我看来,并非全没有生机。”
“倘若出兵大败,若还能守住铁壁关,家族根基尚在;反之,若万一能胜的话,亚瑟此人势将超越凯尼恩大帝,成就千古霸业,而我等也可以攀龙附凤,让家族更上一层。”
“而此事关键在于,亚瑟此人,有无可与那暴风魔龙相抗衡的天纵之姿,而且,有无容人之量?”
“家主适才和亚瑟会面,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已经有了判断吧。”
凯萨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道:
“果然是夜老,看穿了我的心思。”
双手背在身后,在房中缓缓踱步,似是陷入沉思,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观亚瑟此人,绝非纸上谈兵,好大喜功之人。”
“观其此次领兵出京,对于形势判断和时机的拿捏,可以说是正中要害,让我磐石军团除了选择依附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余地。”
“话说回来,虽然有被迫之嫌,但这铁壁关,说是我等根基所在,其实也是家族的牢笼,让我们百年以来,只能困守此地,毫无腾挪余地;如果能借此事摆脱出来,虽要冒极大的风险,甚至有可能灭族,但也未尝不是一次值的尝试的机会。”
说到此处,从怀内取出一枚金色的卷轴,展开:
“当今摄政王御笔亲封,亚特伯兰行省现为我特里家族关内封地。这算是亚瑟的交换条件。”
“虽然亚特伯兰在天际高原最南面,有些偏远,但总算是家族第一个在关内的世袭行省了。门德,你性子太过鲁莽,不适合接下来北上迎战蛮族。你立刻选上三千出身绝无问题,死忠于家族的勇士,护卫家族核心层妇孺老小到亚特伯兰去!给我把根基扎牢了!确保即便在最坏情况下,家族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
中年大汉并未犹豫多久,单膝下跪,接过了凯萨手中的卷轴。
凯萨随后转过身来,对着剩下的两个老者,恳切地说道:
“夜老,列农叔,既然选择依附,只有尽我所能,助那个亚瑟打好这一仗了。兹体事大,我需要两位放下一切,全力相助。”
“家主大人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腓尼夜和列农互望一眼,亦半跪了下来,向凯萨行礼致意。
。。。
一间密室之内,齐格尔坐在桌前,埋头大吃。
密室狭小的很,一张床,一张椅子,连窗户也没有,看上去像是个地窖。
虽然是地窖,灯火却点得很亮,地面上也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
看来这里主人家并非是一般的富豪,连地窖也装饰的带着奢华的气息。
三天前,齐格尔被带到几个尊贵的大人物个跟前,严加盘问了一番后,随即就被关到了这里来,半步也不得踏出门外。
不过齐格尔并没有慌张。
当日,他被审讯的时候固然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几乎连生辰八字也说了出来;不过事后冷静下来,仔细思前想后之后,便猜出把自己关在这里,并不是要杀或是惩戒他,而是怕他走漏了消息。
毕竟蛮族这么早就出动了达者,说出去可是会影响大军的军心的。
“看来这次可以逃过惩罚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既然确定自己没事,齐格尔就定下心来,放开胃口,大嚼桌上的羊排:
“不愧是军团长的宅邸,连牢饭也做得这么美味。”
边吃,心内边算计着:
“也算是因祸得福,加入磐石军团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见到军团长和几位大人;虽然是被审讯,但至少混了个脸熟,说不定,就让大人物们记住了我这张老脸,有了往上爬的机会。”
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砰地一声闷响,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两个身着黑色制式军服的高个男子,正是守在地窖外的守卫。
“大人。。。有什么事吗?”
虽然没有什么军衔,这两个可是军团长家的贴身护卫,货真价实的大剑师级别的高手。
可不是像他这么个外围的芝麻般的小军官和半吊子大剑师惹得起的。
为首的那个护卫看了看齐格尔狼狈不堪的吃相,嘿嘿冷笑着说道:
“关在这里,还这么能吃?倒是佩服你这个家伙了。起来吧,跟我们走。”
齐格尔脸色一变:
“到?大人,到哪里去?”
“不用担心,不是砍你的头。今天关内有大事,我们也想出去见识见识;不过放你一个在这里,又怕你溜了,惹出事来。所以决定也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老实点,不要乱说乱动,要不然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是,是,大人。小的一定老实听话。”
齐格尔放下心来,随即好奇心又起
“是什么大事?要劳动您两位?”
“少废话,乖乖跟着就是了。”
另一个黑衣守卫不耐烦的说道。
两名黑衣守卫,一前一后,夹着齐格尔快速走出了府邸。
甫出府不久,齐格尔就感觉到了异样。
大街小巷上,到处是涌动的人头;仿佛这一刻,整个铁壁关内所有的人,所有的车辆马匹都同时冒了出来,原本冰冷的空气中也充斥着躁动,兴奋,忙乱的气息。
所有的人群,好像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聚集,到得后来,人越积越多,几乎不能行走。
遥遥望去,人群最中心的地方,依稀矗立着全副武装的磐石军团精锐,沿着关内中心街道,列阵而站,像是迎接什么重要人物的阵仗。
“娘的,这是怎么啦?”
齐格尔咂舌道:
“难道有什么大人物来?便是当年摄政王大人亲临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大的阵仗?”
走在前头的那个黑衣护卫扭头瞪了他一眼,示意其闭嘴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可能挤到人群前方后,低声说道“跟好了。”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拐去。
两个黑衣护卫显然也和齐格尔一样,对铁壁关内的街道了如指掌,左一拐右一绕在密如蛛网般的大街小巷内急速穿行,熟极而流,几乎不用思考。
片刻后,便远离了人群涌去的方向,看方位,竟是向中央关门处行去。
齐格尔只是闷着头跟在后面,心下虽然疑惑,却不敢发问。
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最为雄伟的铁壁关居中的关门墙下。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了,但看热闹的平头百姓却还不多,倒有些高官家眷的马车围拢在戒严线外。
三人找了处地势颇高的土坡,站了上去。仰头是高耸的城关,转身则可远眺城关内的动静。
遥遥望去,警卫森严的中心街道方向,一阵阵巨大的喧闹欢呼声,逐渐朝这里移动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如蚂蚁般涌动的人头。
一边庆幸自己早来一步,占了有利位置,齐格尔一边睁大眼睛,往人群中心努力望去。
中央是一群千来骑的骑士,衣甲各异,但从肃杀的气势看,无不该是最精锐的百战之士。骑士前高挑的旌麾图饰,一是炽红的烈焰,一是疾卷的风暴。
“怒焰和狂风骑士团?他们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了?”
齐格尔低低自语。
最中央处,是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马车周围围拢着几十个骑士,跨下是奇异的白色龙马,身上暗银色的轻甲却浮现着隐隐七彩的光辉。
虽然人数极少,但气势却明显更压外围近千名帝国两大精锐骑士团一筹。
“圣,圣骑士?”
齐格尔张口结舌,愣了半饷,直到那辆马车和周围的骑士们在人群的簇拥下进入了厚重的城关大门后,消没不见,这才吞吞吐吐地低声叫了出来。
“难,难道马车里的,就是那位,那位。。。”
铁壁关虽然偏远,然而之前圣京里发生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了这里。
齐格尔脑子转的也不慢,只是刚才一时震惊,此时目标消失在视线里,便反应了过来。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其中一个黑衣护卫语带不屑地说道,两道紧盯着高耸城关的炽热眼神却暴露了此人的心情,绝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齐格尔咽了咽口水,正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异像突显。
整片天空原本是阴沉沉的如涂了铅一样,刺骨的寒意让人感觉又一场冷雪即将飘落;但突然间,厚厚的云层破开了一线,一道白光自上而下,落在高耸的城楼上。
城楼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道白光笔直地落在人影之上,将其笼罩。随之,人影身上发出眩目的光芒,如太阳般亮了起来。
像呼应似地,天上那道裂开的白线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柔和的白光将整座铁壁关笼罩了起来。但裂开的缝隙内,依然看不见太阳的踪迹。
而城楼上人影散发出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灼热,直到刺目欲盲。
从城墙底下的角度望去,就好像那原本应该高悬在天上的白日,落了在城楼之上,发出无比强烈的光芒,驱散了天地间的阴沉和寒冷。
隆隆如雷般的声音从隐约难辨的炽亮人影处传来:
“北方的蛮族,是这城墙以南,帝国上下每一个人的死敌;几百年来,有多少我们的兄弟姐妹,惨死于蛮族的屠刀之下,而我们只能躲在这城墙里苟延残喘。”
“蛮族又将再一次南下。这一切,终将有个了解。本人亚瑟,以手中雷神之剑起誓,将秉承上苍的意旨,率领无敌的勇士,扫除蛮族。。。”
“神迹,这一定是神迹。”
齐格尔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仰望着城楼上那如炽日般的身影。如雷般的话声他听不太清,也不在意,他已经被眼前不可思议般的异像震慑,脸色呆滞。
齐格尔是个刀头舔血的战士,并不怎么信神,至少在今天之前。
然而如同绝大多数生长在这片苦寒艰难的大地上的人们一样,自小便耳濡目染着流传在这里,祖辈们口口相传的,诸神的传说。
所以今天见到这难以置信的情形,便不自觉地将这一切代入,仿佛那些原本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都突然间找到了解释和根基。
并不是他一人,互相渲染之下,城关内,大多数人都已跪了下来,甚至包括列队守卫的铁血精锐。
城墙之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跪倒在地,仰望着城楼上那愈来愈炽烈的光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