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不透他?天下间,还有你看不透的人?”
泰逖斯震惊莫名。
他素来知道这老朋友的能耐,所以从未想到,凌玄居然说他不能看透枫羽。
要知道,枫羽这代人,可以说是黄金之鹰一手带起来的。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的好。
凌玄没有再搭话,而是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似地。
接下来,两个阔别多年的老友便不再说话,各自坐在那里出神。
一个呆呆地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碧蓝天空,另一个则注视着同样湛蓝平静的湖面。
直到身后,幽深的洞窟方向传来脚步声。
泰逖斯第一时间转过身去,黄金之鹰则是不疾不徐,等到泰逖斯已经完全转身后,才转向身后。
他的眼神落在了首先走出洞窟的娑伦身上。
这一次,凌玄的眼神不再带有无以伦比的压迫力,但仍足以将百步之外的娑伦看个清清楚楚。
娑伦的衣服很整洁,和刚进去时一样,没有多出一条皱摺;脚步也依旧稳定,脸上神情也还是很自然放松。
但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来到时,苏醒刹那的锐利饱满;就像是一整个上午积蓄的精力和锐气已经完全释放干净;整个人,就像是放空了气的皮袋,已经软了下来。
以凌铉的目力,也能清晰的看出,娑伦拢在袖中的双手,仍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泰逖斯第一眼并没有看向娑伦,而是投向了他的身后。
跟着娑伦身后三步走出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男子。
少年身量并不怎么高大魁梧,但肩宽腰细,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十分匀称,充满了力量和爆发感。
少年的面容很年轻,亦很英俊,肤色微黑,线条分明;配之以一头散乱不羁的金褐色短发,只是遥遥望去,就觉得走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矫健优美的豹子。
泰逖斯的视线落在了少年的脸上,恰巧少年也正好朝这里望过来。
泰逖斯一头花白的头发无风自动。
他从未见过有人有这样一副眼神。
那对眸子中,充斥着炽烈到无以复加的对战斗的渴望,以及对自身无以伦比的自信。
看着这对眸子,就像是看着两团炽热燃烧的火焰。
只是一眼,泰逖斯就觉得自己沉寂多年的战斗**,就好像被点燃了一样。
微叹了口气,压制住自己莫名高涨的战意;泰逖斯已经知道,这少年是天生的斗志如火的人物。
这样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丧失斗志;情况越是不利,对手越是强大,越能超常发挥。
只凭这一点,即便是面临比他更强一筹的人物,这少年也有很大的机会,战而胜之。
何况,这少年身上穿的是,代表圣骑士团最高级别的,黄金圣骑士身份,闪着淡淡幻金光芒的轻甲。
面对这样的对手,娑伦是如何做到征服对手,或是让对手认可自身的呢?
泰逖斯在狂喜中,脑海中又不禁掠过这个问题。
娑伦快步走到泰逖斯身前,微笑致意:
“幸不辱命!”
泰逖斯点头,他听得出娑伦语气中,一丝夹杂在疲倦中的兴奋。
那是巨大压力释放之后的自然表现,这也是一向沉默寡言,喜怒不行于色的娑伦第一次流露出心中的情绪。
娑伦身后的少年则是走到凌玄之前,单膝跪下:
“老师,请准许我下山!”
黄金之鹰的神情很是淡然:
“你想清楚了吗?”
“是,弟子想清楚了。娑伦陛下身具苍炎之血,本身就是圣骑士的天命之主;能遇上娑伦陛下,并追随在陛下左右,是弟子的荣幸。”
“何况,弟子很久以前,就想和最强的圣骑士亚瑟大人交手了!”
“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凌玄的语气也很平淡:
“这身上的幻金圣甲,是你自己赢回来的;原本你就可以不必待在这山上了。只是,下山后,你记住一点,你已是黄金圣骑士,见到任何人,无论他是圣骑士团长,或是大陆的帝王,都无需下跪。见到我,也是一样;刚才这一跪,就当是了结你我的师徒缘分吧。”
“是,老师。”
少年站起,对凌铉躬身行了个礼,随后大步,走到了娑伦的身后,站定。一副唯娑伦马首是瞻的样子。
刚才两人的对话中,少年称呼娑伦为‘陛下’;凌玄就当没有听见。而泰逖斯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黄金之虎瞥了一眼身旁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陷入惯常以来,面无表情,做沉思状的娑伦。
他现在有点明白娑伦是怎样折服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黄金圣骑士了。
这个向来城府极深,让旁人无法揣度其真实想法的老成少年,在面对或许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追随者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展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了吗?
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今晚浓云遮夜,星月无光。
京城各处却是灯火通明,这座城池,在这个时候,进入了最忙碌的时刻;无论是公开寻欢作乐,或是暗中私会互通款曲,这夜幕覆盖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艾换上了黑色的武士服,披上了‘怨念之袍’,站在小楼二层的窗口,远眺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
身侧,?芙雅也褪下了行动不便的丝质长裙,一身哑光的深灰劲装,身后背着闪烁着晶光的长弓‘月神之心’,在幽光的衬托下,显得益发身材出众,窈窕迷人。
两人在等,等再过一会儿,这城市的夜生活到最酣畅的时候,便是两人出发的时刻了。
突然间,慌乱急促的奔跑声从下面小院传上来。
不片刻,克鲁伊夫冲进了两人的房间,一脸慌张的样子,连门也没有敲。
“怎么了?”?芙雅第一时间开口问道。
“夫,夫人,老爷,不好了,西城戍卫所有上百人朝这里赶过来了,看样子,很可能是冲我们来的;夫人和老爷尽快离开这里吧!”
“戍卫所?”
艾一怔。
“难道是墨菲的事情被牵连上了?戍卫所怎么会盯上这么个小人物呢?”
艾倒不虞自己和?芙雅的身份泄露。不然,那就不是区区百来个戍卫所的卫兵了,只怕整个京城里的圣骑士都会出动了。
?芙雅已经穿出窗外,站立到屋顶远眺去了,此时又从窗外跃了进来,道;
“没错,西面有百来人骑着马,明火执仗,看方向,正朝这里而来。不一会儿就要到了。”
以?芙雅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
艾亦不及细思,反正本来就打算离开这里:
“走,先离开这里。克鲁伊夫,你也随着我们走,马厩里有三匹马,正好够,你之后到城外暂避一会儿。家里其他的仆妇都不知情,想来也不会有事的。”
说毕,三人匆匆下楼,往院后马厩走去。
走到一半,艾忽然伸手,抓住克鲁伊夫:
“你怎么会知道戍卫所派人朝我们这里来了?”
“刚才有人冲进门示警,说是老爷的朋友,老奴就。。。就。。。”
“有人示警?”
“人在哪里?”
“应该,应该还在后门吧?”
艾和?芙雅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疑虑。
艾只是一转念头,便马上说道:
“带上马,从后门出去再说。”
三人动作很快,几个呼吸后便牵上了马匹,鱼贯朝后门走去。克鲁伊夫虽然有些年纪了,可也是武士出身,手脚依然还俐落得很。
艾覆上利库克男爵的易容面具,当先走出后门门洞,一步跨上马匹。
门外的小巷黑漆漆地,没有半点灯火。前院不远的方向,喧嚣呐喊和火光已经很近了。
艾锐目一扫,便发现二十来步的巷口,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上没有任何徽记或标示,也没有任何光亮,横在那里,挡住了整个小巷,有股阴沉沉神秘莫测的味道。
艾毫不犹豫,策马向前,同时低声喝道:
“马车内是那位朋友?”
虽然艾自信在这城市里,有资格能留下他的人几乎没有,但在驱马上前的时候,艾已经将灵觉提升至最高,将小巷周遭百来步的动静尽数掌握,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变。
一把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
“子爵不必客气。时间紧迫,子爵不妨上车,我们尽速离开这里之后再做详谈?”
艾愣了一下,随后才回忆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回头,和赶上来的?芙雅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说道:
“好。”
飘身下马,一步便走到车厢边上,拉开车门,径直闪身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