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沐清。”
“昂?”听到钟离临炘不是叫自己夙凤郡主而是自己的名字,韩沐清一愣。
然而钟离临炘微低着头,一时间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似乎在躲着我。”
“并没有,太子殿下想多了。”韩沐清微微别过脸。
钟离临炘还想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白芷的声音:“小姐,太子殿下,太子府到了。”
钟离临炘神色微微一顿,转而便是缓缓道:“多谢夙凤郡主。”然后便是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钟离临炘下了马车之后,马车在往前走一段,然后再拐一个弯,不远就是荣亲王府。
然而此夜,注定无眠。
【荣亲王府】
韩沐清躺在床上,思绪却是不知不觉渐渐飘到了十年前。
“我不要嫁给太子。”脆生生的声音,让钟离轻与拿着玉玺的手一抖,他错愕的看向门口那小小的女孩。
韩沐清一字一句的再一次开口道:“陛下,我不要嫁给太子。”她看着钟离轻与身边的十一岁的小男孩——钟离临炘,当今太子。
那道圣旨之上所写的,她的未来夫婿,也是这宁昭未来的皇。
她的年纪还小,她不知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但她很明白的是——
这样的人,给不了她母亲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给不了她母亲说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更给不了她母亲说的千古相随,不离不弃。
因为他会是皇帝。
自古无情帝王家。又有谁知晓那华丽的宫殿之中,有多少红颜美眷,空对杯盏琉璃,容颜老,泪空流。
更何况,她的母亲就死在这冰冷冷的皇宫之中,她无法想象自己若是将自己的一生都锁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会怎样。
钟离临炘似是有片刻的呆愣:“沐儿——”
而韩沐清却早已是跪在地上:“求陛下收回圣旨,沐清不愿嫁给太子殿下,还望陛下成全。”
饶是平时再如何疼爱韩沐清,这一刻钟离轻与的眼神也是阴沉的可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沐清微微低了低头:“沐清知道。”
“那你又知晓抗旨不尊是什么罪么?”
韩沐清身子一抖,嘴抿得更紧,却还是缓缓道:“知道。”
而随着韩沐清的声音落下,另一道声音却是缓缓传来:“陛下旨意尚未发出,何来抗旨不尊之罪。”
“姨母。”
宫锦柔缓缓将韩沐清从地上拉起,轻轻握住韩沐清的手,缓缓道:“清儿放心,你若不想嫁,没人可以逼你。”一边说着却是一边缓缓看向钟离轻与:“你就这么不放心荣亲王府?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么?”
闻言,钟离轻与干咳的轻咳了一声:“柔儿,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临炘和沐清……”
“够了。”宫锦柔打断钟离轻与的话,将韩沐清护在身后:“我绝不会让清儿受我受过的苦。”
闻言,钟离轻与身子一摇,脸色顿时阴沉的额有些发黑,许久却才是苦笑一声:“你还是恨我。”
宫锦柔只是微微别过眼,然后缓缓道:“你忘了惜儿曾说过的话么……你我已经对不起她了,难道如今连她的女儿都不放过么。”
钟离轻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却是缓缓将那卷圣旨收了起来:“罢了,既然沐清不愿,此事就暂且作罢。”
三日之后,荣亲王府接到一封圣旨,并非赐婚圣旨而是封号。
——“荣亲王府嫡女,天资聪慧……深的朕心,特赐其封号,夙凤郡主。”
那一刻,她和爹爹还有哥哥便知晓,钟离轻与虽然未下那道赐婚圣旨,但却不曾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那一年,她远离洛阳,远离皇城,一走就是十年。
【太子府】
钟离临炘坐在院子之中,目光深幽,似乎落在某一处。
“沐儿妹妹。”男孩拦住女孩,充满不解:“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他们明明告诉他,所有的女子都喜欢太子妃这个位置,可是为什么他向父皇给她要来太子妃这个位子,而她却一点都不高兴。
那小小的女孩却只是倔强的仰着头看着他:“我就是不要嫁给你。”
“原来连沐儿妹妹也讨厌我么?”为什么,母后不喜欢他,兄弟姐妹不喜欢他,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就连沐儿妹妹讨厌自己。
“钟离临炘,你在做什么。”
钟离临炘看见来者,楞了一下:“母后。”
韩沐清也是叫了一声姨母,然后便被宫锦柔让宫女护送着离开了。
“母后。”钟离临炘低着头,他知晓母后很不愿意他去打扰沐儿妹妹。
宫锦柔却只是冷冷一笑,抬起手就是一巴掌:“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母后,我……”
“闭嘴,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呵,我不会让清儿再受我这样的罪,不会再让清儿重蹈我的覆辙。”
“母后。”钟离临炘茫然的看着决然离去的母后,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可是,小小年纪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不想放手的感觉,第一次明白了一种叫做执着的感觉。
……
“沐儿妹妹。”钟离临炘伸出手,想要拦住那辆马车,却只能看着那辆马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脸上凉凉的,热热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脸上究竟是雨多一些还是泪多一些。
她果然讨厌自己,所以宁可离开京城,只为远远的逃开自己。
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模糊……韩沐清,为什么。
“太子殿下——”
……
“呵。”钟离临炘低低的笑了一声,目光微转,落在一面墙上,而这面墙的另一面便是荣亲王府。
在他加冠,可以离开皇宫独立拥有一座府邸的时候,父皇问他选哪里。
他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圈了这里。
——“临炘,你可真的想好了。十年前……”
——“父皇,十年前我向您讨那道圣旨只是因为,她救了我,因为觉得她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便想给她最好的,而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太子妃。”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那个时候,有哪里懂得什么是太子妃,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钟离临炘缓缓闭上了眼:“韩沐清,对于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呢?”
……
时间一晃而逝,转眼就到了约定赛马的日子,约莫过了早朝时间,韩沐清便是带着四女还有宿承陌出了荣亲王府,而刚一出府,便是看到了骑着马走来的钟离临修。
韩沐清抬头看去,只见钟离临修也像他这边看来,那薄唇微微上扬的弧度,明亮眸子在看到韩沐清的刹那涌现出一抹惊艳和喜悦,胯下是一匹通体为黑色的马儿,俊美异常,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凡品。
而钟离临修一头墨发被银冠高高的束起,藏青色的外袍更显出他的身姿的修长和面容的俊秀清朗。
“清儿。”钟离临修跳下马,目光缓缓移到韩沐清牵着的慕水上:“这就是传说中的踏雪乌骓?果真是名不虚传。”
钟离临炘勒住缰绳,看着两人:“夙凤郡主,修弟。”
“太子殿下。”
“太子皇兄。”
钟离临炘略微颔首,目光又逐渐看向宿承陌,眉头微挑:“这位应该就是修弟说的宿兄了吧。”
“正是。”钟离临修连忙点头。
“幸会。”
宿承陌淡淡一笑,拱了拱手:“久仰昭太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一行人倒是很快就出了北城门,来到钟离临修等人所说的赛马场,发现其他人早已经到了。
来的人除了仲离,苏雪丞,还有五皇子钟离临倾和四皇子钟离临锡,以及文玥愔。
见此,韩沐清也是略微耸了一下肩,明明是赛马,却一下子弄得好似郊游一般。
好吧,她承认,其中以她最像是郊游。
文玥愔轻笑一声:“清儿妹妹出来赛马还带着侍女么?岂不扫兴。”
“文小姐似乎误会了。我带着几个侍女来,但可不是来照顾我的。”
说这,众人一瞧,似乎的确是这样,因为这四个侍女竟然都是骑着马而来的,而且都是干净利落的打扮,看上去也颇为英姿煞爽,似乎也是想要赛马。
仲离目光从四女的马上一一扫过,眉头顿时一挑:“墨熙,血奘,白函,紫臾。”说着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果真不愧是荣亲王府郡主的侍女,此等均为烈马,极难驯服。看来,我们宁昭又多了四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随着仲离的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吸声。刚刚钟离所说的那四种马可均是汗血宝马中的极品,平常见到一匹都极为难得,而今天这里却一下子出现了四匹,而且还是在四个侍女的手中,这怎能叫他们不吃惊。
而且更令他们吃惊的是,这四匹马的确就像是仲离说的那般,性子极烈,很难驯服,而这四位侍女看起来都不过是娇滴滴的女子,却想不到有这等身手和心性。
韩沐清微微够了勾唇,并不否认:“左相果然好眼力,这几匹马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认出来的。”说着目光微微下移落到仲离所起的马上:“倒是左相大人颇令夙凤吃惊,的卢素有妨主之名,左相大人不惧么。”
仲离神情淡然:“郡主也信这等传言?”
韩沐清轻笑一下,不在言语。
另一头宿承陌更是大叫一声:“师妹,你这可不地道。”他说他怎么总是跑不过夏丫头。
没想到夏丫头这批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马,竟然会是传说中的血奘。
“血奘极为难驯服,若是师兄能够驯服的了,我倒不介意让半夏将血奘让给你。”
“真的?”宿承陌目光之中略带怀疑。
韩沐清郑重点头,就连半夏也是忙不迭时的点头:“对,你要能把这害人精牵走,我倒贴钱给你。”虽说她现在对冥宫是各种看不上眼,但毕竟当初在冥宫还是有一阵舒坦日子的,若不是这害人精的马,自己至于得罪那小心眼的冥主,被冥宫追杀么。
当然,从某种角度,半夏还是很庆幸的这件事的,若不如此,她也遇不到小姐。
但是,她还是对这匹害人家的马,各种嫌弃,更何况冥主竟然是宁越太子,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事情?有,再有二十天就是六国宴,冥主他老人家要来宁昭。
而且,她家小姐身为荣亲王府郡主,这个六国宴,是必定要参加的。
所以,她身为小姐的丫鬟,撞到冥主的几率还是相当大的。
她现在也只能期望冥主已经忘了她着个小角色。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把这匹马送人,送给宿承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一来,用小姐的话说,这叫肥水不留外人田,二来,怎么说,自己看上的男人也是卫国公家的公子,冥主怎么也应该给几分面子吧。她就不信冥主好意思和未来的臣子抢马?
宿承陌摸了摸下巴,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我才不上你们的当。”
小师妹坑过他,买过他,骗过他,他才不相信小师妹会突然转了性子,白送给他一匹好马,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况且,他和半夏那疯丫头抢东西算怎么回事。
韩沐清对着半夏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半夏更是撇了撇嘴:“你不乐意要,老娘还不乐意给呢,虽然这马讨厌了些,而且若不是这家伙,老娘当初也不至于这么惨,但好歹还值点钱。”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马头,眼里闪着光:“能换回来好多银子呢。”
这世界,她看着最顺眼的东西,就只有那白花花,银光灿灿的东西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