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琴贞的突然问话,让陷入往事回忆中的田英贞一时懵懂,不知如何回答,只愣愣地看着她。
王惠贞被田英贞的故事感动,湿了眼眶,她别了郑琴贞一眼,暗责她的唐突。
郑琴贞明明看见了王惠贞给她的暗示,可不知是不明白还是故意不理会王惠贞的暗示,她看着田英贞继续问道:“田英贞,你现在还想着你的那个张火根吗?”
田英贞凄凄一笑道:“在家里有父母哥哥们看着,自己一个人时有菩萨的眼睛看着,我哪里还敢想他?只是有些时候他会跑到我的梦里头来,这么多年了,他在我梦里头的影子也越来越不清楚了。今天跟你们讲这些事时才想起他,佛祖在上,平时我可不敢想他。”
郑琴贞冷冷一笑:“我不相信你不想他。”
田英贞:“说实话,他才死时当然想,我才当斋姑娘时也管不住自己要想,可后来经念多了,日子长了,慢慢地就想得少了,现在就不想他了。”
“郑琴贞,我们俩都说了,也说说你吧。”王惠贞怕郑琴贞抓住田英贞不放,便把话头推给她。
郑琴贞撇撇嘴:“我可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姑奶是斋姑娘,我从小时父母告诉我长大要当斋姑娘,长大了,我就当上了斋姑娘。我可从来没让男人碰过一下手指尖,连想都没有想过。”她说着看了一眼田英贞。
王惠贞有些替田英贞抱不平,她对郑琴贞说:“人家田英贞是把我们当姊妹才把这些事讲给我们听,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可别说这些风凉话。”
“是哦,我话多了,对不起了田英贞。”郑琴贞笑着对田英贞说。
田英贞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这晚上,平时睡觉前总要说些闲话拉些家常的她们三个人,不约而同都沉默了,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很迟才入睡。
第二天是十五,这是斋姑娘吃素的日子。
之前吃素的日子,多数都是郑琴贞单独做三人的饭菜。
要说做这素饭,王惠贞和田英贞都没有郑琴贞做得好,她特别仔细特别谨慎,所专用的锅碗瓢盆绝不粘半点油星,三人在这里的第一个吃斋日她就主动承担了这个活,她看上不王惠贞和田英贞做的。
今天,王惠贞看郑琴贞正在发面,手上糊满了面,而自己手上暂时没活,她就拿起两根莴苣削皮打算做她们三人的素餐。
王惠贞削完莴苣正在切时,郑琴贞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看了好一阵,她问王惠贞:“王惠贞,你削莴苣前洗手了吗?”
王惠贞说:“洗了,洗了两遍。”
郑琴贞:“用的热水还产冷水?”
王惠贞:“用热水洗了遍,再用冷水洗一遍。”
郑琴贞又问:“热水里面放碱了吗?”
王惠贞这才意识到什么,她看着郑琴贞说:“没有,我想,洗了三遍应该干净了。”
“干净?”郑琴贞听到这里,瞪了王惠贞一眼,不客气地夺下王惠贞手里的菜刀,把菜板上切了一半的莴苣端走,直接倒在了工人吃的菜里。
她大声对王惠贞说:“热水洗手不放碱能把手上的油洗干净吗?不干净的手做出的素菜还叫素菜吗?你呀,做工人吃的饭比我会做,做我们三人吃的素饭呢,我瞧不上你做的,你要知道,我们斋姑娘吃素这天,要是嘴里进了半点儿油腥,是要得罪佛祖菩萨的,要受到惩罚的。”
郑琴贞说这些话时声音很高,脸色阴沉,王惠贞被她教训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郑琴贞有点小题大做了,就也提高了声音说:“郑大姐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郑琴贞这才缓和了些口气说:“我不是教训你,这里是你负责,做工人的饭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做就怎样做,可做我们三人的斋饭,你们两个得听我的,不干净的饭,我可吃不下去。”
两天后,王惠贞在做汤时,看着锅里晃荡的汤,她的思绪也在晃荡,她又一次想到康宏写给她的那张情书,那上面的每一个字她殾能背下来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要想,她想那些字的模样,想他在写那些字时的姿势和脸上的表情。
做好的汤要舀在几个木桶里,郑琴贞在帮着舀汤时,顺便尝尝盐味,她刚尝了一点便跳了起来:“太咸了,王惠贞,你究竟放了多少盐?咸成盐钉子了。”
王惠贞赶紧尝了一点,确实太咸了,一定是自己刚才分了心放多了盐,她忙说:“我的错我的错,我刚才一失手把盐放多了,加水,回到锅里,再加开水。”她说着把舀到木桶里的汤往锅里倒。
郑琴贞在一旁看着王惠贞,说:“惠贞妹子,我看这事不是你的错。”
“那是哪个的错?这是我做的汤,是我放多了盐。”王惠贞看着郑琴贞不解地说。
郑琴贞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我看啊,这是他的错。”
王惠贞:“谁?你说是谁的错?”
“男人!你心里的那个男人。”郑琴贞说完这话,转身走开去干别的活了。
王惠贞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就明白了,郑琴贞一定是看出了她和康宏之间的关系,不光是郑琴贞,田英贞一定也看出了,只不过田英贞为人谨慎不善言辞不说罢了,而这郑琴贞性格古怪,说话尖刻,她们肯定早就看出来了,郑琴贞不过是借今天她放错盐这事说出这些话来。
“男人,你心里的那个男人。”这话一直在王惠贞耳边清晰地响着,可此时能说什么呢?跟她争辩,说我心里没有男人?还是承认自己心里确实有个男人?
王惠贞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引来郑琴贞更多的刻薄话,她只好装着没听见这句话,继续做她的事情。
可不知是怎么的,此时王惠贞的心情不但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反而有一丝骄傲的意思。她心里的另一个王惠贞在对郑琴贞说,我心里就是有男人,那个男人心里也有我,你能怎么样?你心里还有不起男人呢,也没有男人心里有你!
王惠贞为自己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而感到震惊,我斋姑娘王惠贞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还是吃斋念佛发过誓终身不嫁人的王惠贞吗?她仿佛已经不认识这个新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