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低头沉默着,半天不说话,三姨轻轻拍拍她的手问:“你说呀,信还是不信?”
王惠贞犹犹豫豫地说:“信,菩萨为了惩罚我,才把他带走了。”
三姨:“信就对了,我虽然不是斋姑娘,可我也相信佛祖,相信菩萨。”三姨指着在一旁玩耍的小礼正说:“你知道他是哪个吗?”
王惠贞茫然地看着三姨,不明白她的意思,这不是侄儿王礼正吗?自己还没糊涂到认不出侄儿的地步。
三姨说:“他是菩萨的童子,菩萨派来救你的。早上要不是他刚好在那个时候上楼来喊你开门,再迟那么一点点你就没命了,也没有哪个让他去叫门,他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为什么早不叫门迟不叫门,刚刚在那个时候来叫你开门,你说,不是菩萨让他来的是哪个让他来的?”
“这就是说,是菩萨不让你死,要你好好活着。你之前发过誓要当斋姑娘伺候佛祖菩萨一辈子,可你后来起了凡心要嫁给那个人,不是那个人欠着菩萨的,是你欠着菩萨的债。你要是死了,人死债销就还不成这笔债了,菩萨让童子来救你,是让你活着还这笔债,你明白吗?……”
三姨的一席话,让王惠贞如梦初醒。
是啊,早上在楼板上醒来后,她突然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二弟在信上说一切,仿佛都是刚刚做过的一个梦,而自己仍然在梦中,因为在刚刚做过的梦中,她看见了康宏,看见了他站在一架飞行的飞机上向她招手。
她看见飞机在桔红色的云彩里飞行着,云彩的后面是万道金光,金光的后面是菩萨,是菩萨发出的金光。
康宏在飞机上向她招手说着:“惠贞,上来——上来吧,上来我们在飞机上举行婚礼,结了婚我就带你回老家见我父母。”
菩萨也在向她招手说:“上来——上来,你是佛的弟子,你已经修行圆满,跟我去极乐世界吧。”
于是,她听从了他的招唤,听从了菩萨的招唤,在梁上挂上一绳子,在“上来——上来”的招唤声中把自己挂上去。
当蹬掉凳子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被一只手突然提了上去,那个声音还在说:“上来——上来,用力——用力。”于是她双脚用力地蹬着,就象在爬一而陡峭的山崖。
于是她看见自己的灵魂,看见自己的灵魂正从自己的身体里飘出来,象一团被风吹着的棉絮一样向上飘去,朝着那飞机上的康宏,朝着那金光里的佛祖和菩萨飘去——飘去——
再后来,脑海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当她醒来睁开双眼时,看到面前有人影,过了好一阵,她才认出,是自己的两个弟弟和弟媳。
听了三姨这席话,王惠贞把目光投向在一旁玩着木头枪的小礼正,把他牵到自己身边,她问:“礼正,吃午饭时,是哪个让你来大孃这里叫开门的?”
小礼正抬起头想了想,目光在屋内四周扫了一遍,最后慢慢地把目光转向佛龛上的佛祖像和菩萨像,直直地看着佛象,还伸手指着佛像。
“是佛祖和菩萨让你来叫开门的?”王惠贞惊讶地问。
“嗯!”礼正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挣脱大孃的手,又跑到一旁玩去了。
三姨看着王惠贞说:“看看,看看,我没说错吧?”
王惠贞看着佛像,仿佛两尊佛像也在向她点头,她突然觉得豁然开朗醍醐灌顶,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大彻大悟了。
大彻大悟后的王惠贞觉得自己的内心象一潭被突然落进的巨石掀翻的水,等石落水底沉稳之后,水面又渐渐归于平静,她对三姨说:“三姨,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做寻短这种傻事了。”
三姨:“你想通了,真的不会做傻事了?”
王惠贞把礼正抱在怀里说:“我真的不会那么做了,再说,还有这个菩萨的童子看着我呢,你放心吧。”
以后的日子,王惠贞果然没有再做寻短的事,她的话少了许多,可她干的活却多了许多。
她每天不是在田间地头忙着,就是在家里忙着,做了豆腐坊的事,又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反正没有一刻闲着,家里的活基本上都被她一个人做完了,弄得杨淑芬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晚上,礼正睡着后,她就在灯下画画,画佛龛上那两尊佛像,画着画着,她感觉佛祖活了,菩萨活了,他们在跟她说话,可是,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有一天,杨淑芬半开玩笑地说:“大姐,你这样一天到晚都在做事情,弄得我都没事情做了,这让外人见了还以为我是个懒婆娘,什么事都让你这大孃来做,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也让点事情给我做吧。”
王惠贞看着她说:“你怎么没有事做?老大礼正四岁多了,老二礼秀这丫头也满两岁了,你这肚子还没动静,你的事情就是快生孩子,让王家人丁兴旺。”
杨淑芬笑了:“这个大姐就不操心了,老三已经有了,刚装上的。”
王惠贞愣了一下,惊喜地看着她的肚子:“刚有的?好好,那你就更不能多干活了,让我干吧,你好好生,多生些,人多家才旺。”
在王惠贞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冬天悄然而来,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要做豆腐乳,买豆腐的人多,豆腐坊的事更多,王惠贞也更忙,忙到腊月十二,云贤也放寒假回来了。
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盆熬着油茶,听云贤讲着大学里的新鲜事,说着笑着,其乐融融。小礼正要到茅房撒尿,他打开门,大叫道:“下雪了,下大雪了。”
大家出去一看,果然雪花纷飞,地上已经白了一层,这雪越下越大,有冷风钻进来,杨淑芬忙关了门,出去提了尿桶叫礼正尿在桶里又提出去放在门口,大家继续围着火盆聊着天,直到困了才各自去睡。
王惠贞也抱着礼正上楼到自己房间里,自从那次叫门之后,小礼正就吵着要挨天天大孃睡,王惠贞带着他,睡前跟他说说话讲讲故事,她自己也睡得好。
第二天早上,杨淑芬起床后没象往常一样看到王惠贞忙碌的身影,她想她肯定是昨夜困了今早醒得迟。
可过了好久还是没见王惠贞,她有些不放心,便上楼去,推开门一看,屋里床上只有熟睡的礼正,没有王惠贞。
她忙下来各个房间一看,也没有,再看院里的雪地上,也没有走出去的脚印,她一下慌了,忙进到豆腐坊问云忠:“你看见他大孃了吗?”
云忠:“没有,以往每天她都多早就来忙做豆腐的事,今天没来,我想可能她昨天太累了起得迟,怎么了?”
杨淑芬一拍大腿,大叫道:“不好!大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