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孤冷的夜,凉至心脾。
火,炙热的火,焚烧万物。
对余杭镇的人来说,夜间本是一个很美好的时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累了一天的寻常百姓终于有时间可以歇息一会。
闲趟在家中,携妻伴子,一壶小酒,几碟凉菜,再惬意不过。
至于有些闲钱的富家公子哥们,生活则更要丰富,呼朋唤友,齐至镇间花坊,饮酒作乐,好不自在。
而今日,余杭镇的夜间静谧生活,却被完全打破了!
自南至北,余杭镇上充斥着的是浓浓的烟雾与火焰。
天际再不是如往常般的黑暗,而是被火映照的如同血色一般,红得刺目!红得渗人!
这个时候,人们才会发现,或许有的时候,黑夜带给人们的并非只有恐惧。
那触手可及的光明之源,或许才是灾难。
人们奔走着,哭号着,磕磕撞撞,乱成一片,愁云惨淡。
那些百姓们不顾一切的想要逃走,逃离这座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所笼罩的小镇。
可惜……混乱与不能自已的恐惧,带来的往往是死亡。
在那庞大逃生人潮的冲击下,无数的家庭被分割地支离破碎,妻离子散。
路旁、道旁、屋中、林中、楼下、树下,数不尽的小孩在大声哭泣着,混乱中,他们失去了亲人,他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恐惧与哭泣。
而在更多的地方,有着更多的父母在呼喊寻找着,声嘶力竭,他们想要回头,但在人潮中早已身不由己。
唯一平静的或许只有那些行将朽木的老者们,他们出奇的安静,他们放弃了逃生的机会,默默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整座余杭镇仿佛在上演一部残酷而真实的戏剧,它的名字叫生死别离!它的名字叫战争!
余杭镇南边城墙上,上官宏身子仍旧挺得笔直,静静看着城墙下不断攻城的敌人们,一言不发,虎眸中泛着几丝哀意。
在其身后,则是几名同样沉默的将领,虽然敌军压至,但他们还是恪守着将士的职责,不曾有过丝毫逃避与怯弱。
至于夏言,则站在最后一列,毫不起眼。
此刻夏言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敌军,但是越看,夏言便越觉发绝望,这是一场差距悬殊的战争,他们甚至连一搏之力都没有,只能引颈待戮。
在余杭镇外进攻的敌军,足有上万人,都身披青色战甲,精悍莫名,其中不乏结丹修士,甚至连元胎境,夏言发现的便已有三位,其实力远远超过了余杭镇实力总和。
自在上官府中听到敌袭警示后,上官宏便立即赶往此处,并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夏言也带在了身边。
此刻距离敌军攻城已有将近两个时辰,所幸有护城阵法在支撑,才能抵挡至今,但到得此时,在那些攻城利器的轰击下,那套法阵也显得摇摇欲坠,明显撑不了多久了。
在这段时间,敌人并未一味猛攻,而是仿佛怕逃漏什么似得,将余杭镇的各个出口都驻守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也是余杭镇能勉强守住的一大原因。
“守备大人,护城法阵已出现了多处破损,一刻钟后,法阵必破,还请大人早作打算。”一名副将上前一步,在上官宏耳边低声说道。
早在一个时辰前,法阵便已开始崩溃,不时有一些攻城法器余波触及镇中,毁坏无数房屋,亦带来极大伤亡。
尽管上官宏早已遣派手下疏散安抚百姓,但收效甚微,
余杭镇久未遭遇此等阵仗,应对起来自然也有些手足无措。
“无碍,本官早已狼烟传讯,要不了多久,我等援军就会赶来,届时,我等两面夹击,定可全歼来犯之敌。”上官宏朗声说道,使得一众守城士兵精神一振。
但实际上,上官宏心中却满是说不出的苦涩。
他固然早已狼烟传讯不假,但那些传讯却皆如石沉大海般,无一回应,显然援军之事已希望渺茫。
但上官宏却绝不能明言,否则士气大损,众人更是十死无生。
“这些该死的苗蛮子!”上官宏心中怒吼着,严重的火焰几乎快喷涌而出。
现在攻打余杭镇的,正是来自南诏国的军伍!
大秦圣朝与南诏国早已停战十数年,期间或有些许摩擦,但像如今这般的屠城之战,却是从未有过的。
而今不知道这些南诏苗民突然发了什么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余杭镇周围,并攻起城来,这种不宣而战真是打得上官宏措手不及。
虽说原本已隐约发现了苗蛮子的踪迹,但上官宏最严重的估计,也只是将其当做一次普通掠夺,尽管有所准备,但面对如此庞大的苗蛮军阵,显然还远远不够。
在这种情况下,余杭镇的损失令得上官宏一阵阵抽搐,但上官宏再心痛,此刻也只能忍着,他必须装得平静淡漠。
他现在便是这余杭镇数千将士的主心骨,要是他这主帅一乱,其打击对一众将士来说,是不言而喻的。
“他们就不怕大秦圣朝的报复么?”看着下方苗蛮悍不畏死的攻击,一名将士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也是包括夏言在内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大秦圣朝国力鼎盛,威震域外诸国,其睚眦必报的性格,更是遍传域外,无论是谁要打大秦的注意,都得先掂量三分。
尤其是南诏的国力并不强盛,远不能与大秦圣朝相提并论。
毫不夸张地说,大秦随便一洲之地,都能与南诏国斗个旗鼓相当,在这种境地下,南诏国还敢主动挑衅,这由不得上官宏等人不意外。
“禀报上官大人,符箭、劲弩已快耗尽,只余下不到五千支。”
“禀大人,投石法器受到苗蛮攻击,七座彻底损毁,只余三座勉强可用。”
“报守备大人,属下已将护城阵法后方三处破损修补完毕,请大人下达任务。”
……
一个又一个消息从下方将士口中传来,令得上官宏面色不由沉重起来。
胜利的天秤开始向着南诏苗民们倾斜,上官宏很清楚,当防御工事一破,便是二军白刃交接之时,到那时,在那上万悍卒的钢铁洪流之下,整座余杭镇都将化作尘埃。
“柏延小兄弟,你可有什么好办法?”上官宏忽然转过头问道。
“让大人失望了,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夏言自然知道上官宏的意思,无非是看到他今日展现出的神奇表现,想看他是否能再创造奇迹。
可惜在这等大势面前,夏言实在是爱莫能助,若是他有这等实力的话,岂还会被上官宏威胁?
尽管宣华长公主在那戒指中留下了无数异宝,但那皆是辅助修行之物,对于此等情况,却是全无用处。
“嗯。”上官宏略显失望地点了点头,他固然早已猜到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
在长达两个时辰的攻城战中,城墙下的那些苗蛮们不禁没有丝毫疲惫,反而愈战愈勇,攻势也愈来愈猛烈,好几次几乎快攻上了城墙,还是上官宏亲自出手,才将那些敌兵击退。
然而人力有时尽,无论上官宏等人如何坚守,都无法推延余杭镇灭亡的危机。
“嗡嗡……”终于,在那无数苗蛮的攻击下,护卫了余杭镇数十年的法阵再不堪重负,在一阵嗡嗡声中,慢慢解体,支离破碎。
攻城的苗蛮子们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喜不自胜。
“哈哈,这乌龟壳终于破了!荆山的勇士们,随本将杀尽这些秦狗!将这余杭镇夷为平地!”
看见护城法阵解体,苗蛮大军中,一名头戴翎盔的刀疤将领一骑绝尘,率先从大军中袭出,大吼道。
“杀尽秦狗!夷为平地!”
“杀尽秦狗,夷为平地!”
“杀尽秦狗,夷为平地!”
……
听见翎盔将领的命令后,所有苗蛮士兵都好似癫狂一般,嗜血般地吼叫着,举着长矛,一齐攻向城墙。
“诸位,随本将诛敌!”早已摆好阵势的上官宏亦怒吼道。
“杀!“
生死存亡,在此一搏!
随即上官宏拔出腰间战刀,猛然挥出一道十余丈的刀气,将数十名苗蛮士兵横腰斩断,杀意如潮,血战将始。
在滚滚声浪中,两军轰然撞在了一起。
无数的戾气、煞气、怨气自他们身上散出,遮掩天穹,那鲜艳如血的火焰也仿佛因此暗淡下来。
一群群乌鸦好似被这战场气息吸引来,在天际盘旋着,发出“呀呀”般的琐碎叫声,如同死神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