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州,李尽忠再度重兵攻城。
与以往相同,你来我往,流矢满天飞,只是在契丹的全部攻城步卒、大部分骑兵进入城墙百步距离之后,城墙上飞下无数铁疙瘩,落点远近错落有致,大部分落在骑兵方阵的中央部位,少部分落在步卒前排,巨响如雷,弹片四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乱飞,惨叫嘶鸣之声不绝于耳。
爆炸之后,步兵最先有反应,呐喊声连连,疯狂往后方跑,骑兵方阵中间如同犁过的土地一样,翻出一个长条的空白地带,前后马匹骑士都大为惊怖,有的狂奔向前,有的转身向后,还有的没头苍蝇乱窜,自相踩踏,将撤退回来的步卒踩死踩伤无数。
“向前,只有向前才有活路”契丹的将军们试图挽回局面,派出军法队,挥刀斩杀了数百向后撤退的步卒和骑兵,逼迫全军继续向前。
这一番铁血手段,起到了作用,混乱的局面得到缓解,全军并力向前,骑兵再后掩护,步卒们抬着云梯和攻城锤冲向城墙。
“嗖嗖嗖”
“轰轰轰”
又是一轮铁疙瘩从天而降,这一轮开启之后,便不曾停止,漫无目的,显然进入了自由投射阶段,四面八方都是巨响惨叫,契丹士兵好容易鼓舞起的斗志再次一扫而空,呜哩哇啦嚎叫着四下奔逃。
在此时,后方传来鸣金收兵的命令,令本就散乱的契丹士兵更是争先恐后,好一通践踏冲撞。
城墙上,薛崇胤挺胸拔背,肃立在墙垛后,眼看着契丹人挤成一团,十分密集,且在百步的边缘,立即挥手一指,“投射一轮,撤”
焰火军士兵闻令,当即后撤一步,观察了一番,选定了各自的目标,抡圆了手臂,将手中的铁疙瘩扔了出去。
“叮当”
“轰轰……”
整队撤离的焰火军迟疑了一瞬,竟然有两枚铁疙瘩撞在了一起,在空中凌空爆炸,巨大的火球和四射的铁钉弹片看上去极为骇人。
“快跑呀,是天雷……”
契丹士兵心胆俱裂,惨叫一声,拥挤踩踏更为疯狂。
薛崇胤挑了挑嘴角,眼中露出一丝得意雀跃,这是他第一遭领军实战,虽不能说是取胜,但至少是杀伤了不少敌人的,当先迈步撤下,焰火军兵员齐刷刷跟上,此军仅有千人,千人如一,脚步踩在城楼地砖上,震动不已。
“焰火军威武,焰火军万胜”
欢呼声由城墙守军蔓延开去,继而满城都是,此起彼伏,军心民心,前所未有的高涨。
薛崇胤停下脚步,向着四面依次并腿抚胸,行了军礼,继续前行,所有人眼中都闪着灼热的光芒,荣誉的滋味令他们胸膛滚烫,薛崇胤想起了权策的话,“焰火军人数虽少,却是大周军伍变革的火种,是威武之师,也是君子之师”
胜州都督府,权策的书房,他伏案查看舆图,听到了满城喝彩声,笑了笑,他甚至能想到薛崇胤眼下的模样,也能想到引军归营之后,他定会立刻前来找自己炫耀。
“权郎君,为何不令我乘胜追击?”表功的没到,抢功的却先来了,拓跋司余神情愤愤,“契丹人已成乱军,若万骑倾巢追击,以车悬阵盘绕,至少可歼敌万人”
权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想了想,没有做详细解释,只是给了一颗定心丸,“万骑之用,不在此处,你的战场,在辽东沃野,不在城下,你要担忧的是万骑人马的体力,能不能连轴作战,而不是担忧没有作战立功的机会”
“好,那我便等着”拓跋司余信任权策,听他说了,便不迟疑,屁股才挨着坐榻,就又站起身,胜州是粮秣物资囤积之地,马匹也有不少,且先去找姚铸讨要,弄个一人双马的配置,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权策闭目沉思,他之所以不用全力打击李尽忠,是为避免削弱过甚,惹得狗急跳墙,变成四处袭扰的流寇,收拾起来更加艰难,而且契丹偏师那边,伏铁石新附,他不放心,让他沾了族人的血,才能真正为大周所用,李尽忠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笃笃”门扉叩响,谢瑶环巧笑嫣然,闪身进来,手中端着个漆盘,里头有一杯清茶,几样甜点,出征在外,耳目清净,是难得的相处时光,她分外珍惜,“大郎莫要过于辛劳,且休息片刻”
权策睁开眼,招招手,“瑶环来得正好,你统领内卫,识人辨人颇有所长,且随我一道,去见个人”
两人简单做了修饰,只带了绝地一人,去了胜州城一处隐蔽的茶楼。
“属下咒日,叩见主人”一个青年汉子,面皮白净,还有些腼腆,一看便是纯良诚恳的实心人,与卜月差不多,这怕不是占星的恶趣味,他自己是个刺儿头,找的徒弟,个顶个的乖觉听话,有点祸害良家少男的意思。
“起来吧,与我引见这位客人”权策没有多作客套,直入主题。
“在下是靺鞨人,得了几家部落的授权,与大周谈一谈,找到些联手合作,平息刀兵的方法”旁边的靺鞨人,面色黝黑,面貌粗犷,穿着的虽是靺鞨服饰,却穿金丝走银线,很是华贵,不待咒日介绍,主动开口,“只是靺鞨穷乡僻壤,人丁不旺,即便能做些事,怕也有限,只盼大周天朝多多扶持”
权策面如平湖,“我在神都见过大祚厉,不知他意下如何?”
“酋长也提过权郎君,总说您丰神俊朗,才貌双全,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酋长向来不理俗务,若是大周有诚意,想来,他定是乐见其成的”那靺鞨人意思很明白,要诚意。
权策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又问了些具体事项,缓缓将此人以及他背后之人的价码套了出来,却是好大一个天价,不只要原本权策许诺的松漠之地,连辽东之地都要,还要海量的钱帛物资支应军饷。
等到那人离去,谢瑶环咋舌,“靺鞨人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咒日,设法除掉他”权策也觉得好笑,对方许是有坐地起价,落地还钱之意,只可惜,他却没有如此耐心,“将他联络的几家部落头人与大周暗中勾连的消息,传扬出去”
要么是大祚厉,要么是契丹人,总有人会出手灭掉这些黑心胆肥的土包子。
“是”咒日脸颊有些涨红,“属下办差不利,请主人责罚”
“我不责罚你,你自去见你师父领罚”权策心存不良,有意戏弄道。
咒日脸颊更红,有些惶急,“求主人体恤,发落属下,师父责罚,花样百出,属下防不胜防”
“哈哈哈”权策大笑,谢瑶环掩嘴,没有笑出声,只是眉眼流盼,笑意嫣然,靠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他一下,似是嗔他欺负人。
咒日承受不住取笑,急吼吼慌乱告退。
谢瑶环扭了扭腰肢,坐在权策怀中,红唇轻触着他的脖颈,鼻息微微,“郎君,靺鞨人那边,便让内卫出些力气吧,指望他们策反,或许不行,挑祸起乱,却是好手”
“也好,有力气对外头使,总比对里头使要好”权策点头应允,内卫满手血腥,立下点战功,也算是赎罪了。
不料,不知哪一句惹得谢瑶环不悦,拧身起来,狠狠掐了他一把,哼一声,气咻咻离去。
权策一头雾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