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元年五月中,梁王武三思进奉药方,义兴王李重俊服用后,病症立时便痊愈。
因由此事,内史宰相宗秦客牵头,串联上百朝臣,联名上奏,以义兴王转危为安,遇难成祥,实乃苍天庇佑,大吉之兆,请立义兴王为皇太孙,
奏疏送到通政司,消息风传,洛阳长安两地,一齐为之哗然。
长安作为武后驻跸之地,震动尤为剧烈,上下朝官都在四处钻营打探,想要看清这波风潮的风色,确定自己的行止,趁势谋取利益,串联走动,如同鼎沸。
热度正在高峰上头,疯狂的猜谜和押注游戏还没有真正开始,御史大夫葛绘少府监令郑重和地官侍郎兼太府寺卿姚崇三人联名上奏,附议宗秦客等人的奏疏,请立义兴王李重俊为皇太孙。
这三人都是权策心腹中的心腹,在党羽中各领一方,协调派系立场,威望素着,他们一齐附和宗秦客,显然是在神都的权相爷,与梁王武三思,在请立皇太孙方面,达成了一致。
这哪里还需要猜谜,分明已经揭盅了。
细细思量,这一出请立皇太孙,看似突兀,实则在情理之中,东宫太子李显暗弱,先后被妻子和女儿钳制,立了皇太孙,也是为国本增加一道保障,东宫在世诸子,都是庶出,李重福为二张侄女婿,先天不足,李重茂年岁尚幼,难免主少国疑,只有李重俊,恰逢其时。
没过多久,请立皇太孙的奏章便堆满了通政司和内侍省,俨然已成大势。
“咯咯咯”武后偎依在张易之的怀中,娇笑连连,像个烂漫少女,然而身姿已熟透丰肥,随着她的大笑颤动,很是惹眼。
张易之信手抚弄上去,亲密狎昵。
武后由得他折腾,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反应,毕竟见识过大风大浪,若是简单几下便有感觉,也无须养着奉宸府那许多壮年男儿。
“五郎啊,瞧见没有,什么叫提纲挈领,纲举目张?”武后笑吟吟地道,“立了李重俊为皇太孙,任你们死去活来厮杀折腾,又有何意义?”
“五郎德能不及,唯有做好本分,好生服侍陛下,权相爷雄才大略,若是没有陛下扶持栽培,哪会有今日?”张易之埋头在武后怀中,拱来拱去。
入朝弄权这许多年,他渐渐看清现实,他与权策的差距,并不只是单纯的际遇和出身,而是全方位的,与权策这个纵横朝野,文武兼修,晋升之路波澜壮阔的天之骄子相比,他更像是个有点学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酸秀才,挫败感无以言说。
再加上满朝士大夫同声唾弃,他干脆放弃了要做治世能臣的幻梦,安心做他的内帷佞幸。
“只要陛下垂怜五郎,权相爷再精妙的算计,终究是镜花水月”
武后仰着脸,任他在身上跋山涉水,伸手在张易之面上细细抚摸,笑意莫名,“朕自是要垂怜于你,然而,朕更离不得权策”
张易之面色一僵,干巴巴地道,“陛下英明”
“去吧,将婉儿唤来,朕有旨意”武后将他推开,理了理衣襟,“对了,中枢钱庄的要义,你跟进了不少时日,可曾通透?”
“臣,臣已然明了其主要业务的运转流程和一些典章制度……”张易之没有多少底气,钱帛金银他都爱,并不理解兑换比率的不同,会有什么影响。
武后自是不难看出他的勉强之意,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看到他有些仓皇的背影,武后自失的一笑,张易之只能体悟到皮毛,而不懂其中机理,她并不意外。
她早就有过的感觉,此时越发强烈,张易之张昌宗之流,时常与她肌肤相亲,然而能直抵她内心深处,在远略宏图上头有共鸣的,仍是只有权策一人而已。
“哎……”武后轻叹一声,有些寂寥,也有些无奈,她无意以强令迫使张易之深学细究,但目前空缺的地官侍郎位子,仍旧会是他的。
不只是回报床笫恩情,还是维持平衡的需要,权策向来忠梗谨慎,处处以她的政治需求为先,几乎无可指摘,但他权势已然太盛,若此时再进一步,单凭上官婉儿,怕是不足以抗衡,重新将二张兄弟放出,已是必然。
“陛下,婉儿候旨”上官婉儿来的很快。
“拟旨,晋封安乐郡主李裹儿为安乐公主,出宫开府,立义兴王李重俊为皇太孙,一应仪礼规制,着宗正寺春官衙门并太常光禄等寺监议定,条陈上奏”
“是,陛下”上官婉儿低眉顺眼,红唇微翘,眼中闪过丝丝笑意。
神都风雨,她在长安遥望旁观,眼下尘埃落定。
她的情郎因薛崇简而被动卷入,仍是后发而先至,稳操主动,遍观朝野,已无敌手。
此刻,她心生促狭,很想瞧瞧,上蹿下跳的李旦,含恨出手的李重福,还有不安于室的李裹儿,是怎生表情?
随着武后的诏令下达,原本亢奋的朝臣,都以为这一波风潮告一段落,进入了贤者时间。
然而,幕后的大手们,却并没有停止,相反的,新的动向如同狂风骤雨,紧随而来,让人窒息。
梁王武三思亲自上奏,弹劾次相权策和秋官尚书宋璟,以懈怠公务,未尽职守为由,请革去权策太孙武师傅一职,以治政不严,纵容宵小行凶为由,请罢宋璟秋官尚书之职。
朝野大为惊愕,以为东宫内斗才结束,权策和梁王短暂的联盟便告破裂,反目成仇,不少文武公卿错失了请立太孙的风口,当即见猎心喜,迫不及待加入战团,奏疏满天飞,有的跟风弹劾权策,有的为权策辩解,还有的反向操作,弹劾武三思。
岂料,转过天来,权策便亲自上奏,顺应武三思所奏,辞任太孙武师傅,保举武三思为太子太保,同时保举宋璟接替自己,担任太孙武师傅之职。
这份奏疏一上,神都洛阳西都长安的官场,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之中。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弄了半天,这两人竟是唱了一出双簧,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