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1 / 1)

旁边人猛地捂住他的嘴“快别说了,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是谁雪家少主,惹不得的,看看就得了。他脾气烈得很,疯起来能把你吊着打”

那人听了, 有点兴奋“就是那个倒腾法器发家的雪家的儿子, 雪怀我听说过他。”那人看了几眼,连语调都变化了,“操, 仔细一瞧还,真他娘的好看”

雪怀却什么都没管,他看了一眼云错, 微微颔首, 而后径直下了楼。

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他好看,行止间带着他自小养尊处优的贵气, 却没有跋扈的模样,反而很清淡温和,带着少年英气。即便是在拒绝人的时候,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像他那过世的母亲,是可以入画的美人, 比他母亲还多出一颗惹人遐思的红泪痣。但他的好看在动不在静,以前有故人给他描过丹青,最后画了半纸而掩卷, 回去后只说了八个字“雪怀此人, 活色生香。”

外头极冷, 内里极热,活动起来才有韵味。后面挤过来的人只窥得他一个剪影,却纷纷默然片刻。

寂静中,一个少年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云错的袖子,鼓足勇气说“他,他是我哥哥,云公子,他脾气不好,您不要计较。我代,代他向您道歉。”

话说了一半,雪何的脸已经红透。他比雪怀小一岁,没怎么长开,但也能依稀看见清秀的影子。

旁人小声议论“雪家人都这么好看我瞧着这个雪什么的,也还行。”

雪何听见了别人的话,声音也越来越细,红着脸不敢去看云错,只小声道“刚刚听见公子说话,你会,保护我我们的,对吗”

云错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手中抽回来“你是雪”他想不起来后面那个字。

“雪何。”

云错又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回想什么。

雪何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他晓得面前的少年极有可能会是未来的帝尊,他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借着雪怀的名头攀附上去,即便当不成对方的道侣,至少要混个脸熟,好让以后有个出路。

他年纪小,长得清秀纯善,说话也温声细语的。云错这样见惯打杀的人肯定喜欢,唯一只有一点不确定他怕雪怀坏了他的事。

正因为是雪怀的弟弟,他清楚自己将要永远生活在这个光芒万丈的哥哥的阴影下。

别看哥哥,看一看我,看一看我就好了。他想。

“你不是他的亲生弟弟”云错问道,“三年前,你姓什么”

雪何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慌乱中差点咬了舌头,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我是,是雪家亲生的,我就姓雪,我叫雪何”

“三年前你姓柳,你母亲也姓柳。”云错仿佛是终于想了起来,神色有片刻的舒展。“你不是雪宗的亲生儿子,原来是你。”

按寻仙阁挑人的标准,有资格来这里的只有雪怀,而不是他这个继室之子。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淡漠从容地响在整个寂静的楼阁间。

雪何的脸刷拉一下就变成了惨白色,无地自容起来,腿也有些发软,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眼光中几乎站不下去。

他不是雪家的亲生儿子云错或许有所耳闻,可为什么云错连他们以往的姓都知道

“原来是你”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明明应当从无交集。

没等他疑惑,云错已经绕过他下了楼。

旁边几个人看着雪何的笑话,个个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哦,姓柳啊,小弟弟。”

“继室子代替家中少主跟人道歉,有意思,当真把自己做主人了”

雪何顾不上这些嘲弄,他红着眼眶也跟下了楼,却被外面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妖气给生生逼退了,前面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当众戳穿他谎言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这回事,云错根本没把他放进眼里。

百鬼夜行,雪怀逆着成片的妖魔鬼怪往回走。

重来一世,他连这些丑不拉几千奇百怪的家伙都看顺眼了许多。他没有动手,只隐去了身形和气息,贴着道路的边缘慢慢走动,呼吸着夜间冰凉的空气。

他死时二十六,现在十六。或许是保存了记忆的缘故,雪怀能用灵视看见自己的修为,发觉修为和前生一样,是银丹水准。虽然躯体仍然是他十六岁时的躯体,但其余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他方才反手砸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旦灵力汇聚,他的身体反应、力度变化仍在自己掌控之内,是充盈、丰富的,这让他有些安定。唯独他腕口被拉扯得红了些许,雪何拽他时根本没留力气。

他拧着自己的手腕,等从潮水般的群鬼中走出后,方才显出身形。

时是深冬,仙洲大雪,他却浑身发热。

“少主您怎么一个人来了”铸剑台前,一个老翁急急忙忙地要把满身落雪的年轻人迎进来,却被年轻人制止了“我爹呢”

“在呢,刚在谈生意,少爷,我们又卖出一批火铳法器,老爷说专为您留了一把最好的,供您往后上学修行用”

雪怀笑了笑“好。叫爹早些回去,下回别一个人来忙了,我和他一起。”

以他的修为,不用开启灵视便能看见他父亲在楼上谈好了生意,开怀之下喝了许多酒,正流着哈喇子昏昏欲睡。

他这时候过去,也说不了几句话他真的只是过来看一眼而已,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老翁先是一愣,再是一喜,连声应道“好,好,少爷真不上去了”

“不去了。”雪怀说,“您不必送我,看好我爹吧。”

上辈子他不孝,执意逃家追随云错,不肯接管家业,一去就是十年,连父亲生了病都不知道。

他死后,雪宗更是伤心过度,就这样大病不起,连儿子的葬礼都操持不了,终日在榻上念着雪怀和雪怀母亲的名字,眼看着也时日无多。

他娘亲去得早,小时候雪怀天天听这两个人腻歪,说对方是彼此的一生挚爱。等他娘亲下葬后,他爹当着他的面立誓不会再娶,然而几年后,柳氏便带着一个小男孩进了雪家的大门。

雪怀倒是觉得没什么,大抵他父亲一个人扛起整个雪氏的担子,累了倦了的时候都有,需要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可雪宗却因此觉得十分对不起他,简直要把他宠上天去,怕他难受,一开始甚至不同意雪何跟着他姓。

现在一想,柳氏和雪何对自己的嫌隙,大抵从这个不靠谱的爹就开始了。

雪怀慢慢地踏着雪,往他从小长大的家中走去。

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雪怀。”

风声渐渐平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他停下步子。走着神,反应也比平常慢,来不及去看来人是谁。

等到眉间带着血色佛印的黑衣少年在自己面前站定,堵住他去路时,他方才觉得大事不好

云错居然一路追着他,追到了这里

雪怀警惕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一两步。

云错没有动,但这人天生阴戾克杀,别说还有个血佛印,他单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吓人了,如果换了别人被他这样连着拦下两次,估计魂都要被吓飞。

可能是少仙主的青睐之喜,也可能是杀身之祸。

云错道“别怕,我看你直接冲了出来,怕你招惹上那些鬼怪,所以一路跟到了这里。”

雪怀信他才有鬼。他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云错扶过贫。

雪怀看了他半晌“我快到家了,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你的伙伴应该在等你。”

礼貌又疏离的语气,好像在催他,你快点走,好不好

云错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说。

雪怀立刻决定敌不动我动,然而没等他迈出步子,云错却突然出声了“你没穿鞋。”

雪怀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望见了自己在雪里冻得通红的一双脚,藏在锦绣长衫下,连老翁都没发现。

他刚刚思绪混乱,根本没觉得冷。仙界向来没有凡间那些迂腐的规矩,他素日任性洒脱惯了,也不觉得这样不成体统,只是云错的话让他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愠怒“我似乎没有碍着云公子,我这个人偏好不穿鞋。”

“为什么”云错问他。

他似乎没听出这是一句搪塞的话,反而认认真真地想要知道答案。

“”雪怀对上云错那双暗沉的眼睛,卡了壳。

云错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忽而凑近,雪怀来不及躲,便被他一把抱起来,放在了路边的石凳上。

怀抱很稳,动作很轻,可那个态度是强硬让人无法拒绝的,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少年人远比他想的有力气得多。雪怀听见一句话低声擦过自己耳畔“别动,我手劲大,你会疼。”

雪怀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向来不做无用之功,故而安安生生地没有动。

云错蹲下来,伸手握住他的脚踝。绒毛短靴过了一道热气套上来,暖洋洋的。

这式样相当土气,颜色也不好看,是能把雪怀最喜欢的暗青色做得丑不拉几的那种土气,一看即知是他的父辈流行的仙界款式。银狼的绒毛,价格肯定不菲,唯一的优点大约只有“实在”两个字,须臾间就能保藏近乎于烫的热度。

雪怀不是没被人这么伺候过穿鞋,但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帮他穿鞋的人居然是素日孤高傲岸的云错。

低着头的模样,认认真真地给他紧着翻开的绒毛口。少年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的你穿不了,随手买的,若是不喜欢,回去丢了便是。”

雪怀怔住了,皱着眉制止他的动作“你这个人,为什”

云错道“这样就不冷了。”

他站起身来,身影顿了顿,似乎是想回头看他,但是最终没有,只是淡声道“我走了,没有别的意思,顺手一帮而已。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当初雪怀的母亲算是下嫁,生下雪怀后不到十年便病逝了。慕容是大姓,也是有名的仙门世家,雪怀的外公外婆从来都没给过雪宗好脸色,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但这么一对性格执拗古板的老人,却对雪怀相当的好。柳氏嫁进雪家后,慕容家就不再允许雪宗踏入仙门半步,雪怀却还是时不时跑去看望老人家们,他们也疼他疼到了骨子里。

人尽皆知,雪怀以后是要同时继承两个家的家业的。

他跑去告诉自己的父亲“今年我的生日宴便不办了罢,只是个十七岁生日,没那么重要。”

雪宗坚持道“那怎么行年年都办,今年突然不办,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当爹的偏心小儿子,不管我们的小怀了。你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也会来责备我的。”

雪怀笑“哪有人会这么想更何况母亲最喜欢轻松自由了,她看见我过个生日都要讲究繁文缛节,反而才会心疼。”

雪宗不置可否。

雪怀安静地道“我想生日那天去给娘亲上个香,再去看望一下外公外婆,可以吗”

最终商议下来的结果,是生日宴照办,不过只是缩小范围,办成家宴。中午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算过完了。

雪怀则找青鸟向外公外婆那边传了信,询问什么时候上门合适。

慕容氏远在两个仙洲之外,青鸟来回一趟要三天,剩下的时间里,雪怀则专心致志地画他的图谱。

深花台万花盛开,冬暖如春,昼夜不分,雪怀一呆就是许久,连时间都忘记了。

老翁笑道“少爷几天不回家,您的玩伴天天送东西过来。”

雪怀有点疑惑“谁云错吗”

老翁道“是诸家少爷,前儿送来一包月光花的种子,昨儿送来一盒龙台花糕,今儿送了一个金线穿鸳鸯的锦囊,里头是一首诗。”

雪怀抿嘴没说话,雪宗这个当爹的在旁边听到了,笑嘻嘻地感叹道“儿子真是长大了这么一看,你都十七了,是时候谈个恋爱了。”

雪怀忍不住顶嘴“我还没及冠,急什么”

雪宗瞪他“我和你娘,在你这个年龄连你都有了,你说呢”

又过来旁敲侧击地问他“儿啊,你是喜欢姑娘家,还是想找个志同道合的男子不管哪种,爹都觉得行,看你喜欢。”

雪怀憋着笑“真没有。等有了喜欢的人,我再来告诉您。”

雪宗方才放下心来,又警告他“不要挑错人啊眼光高一点,地位势力钱财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要对你好,不能心术不正。这个诸小少爷我看着就挺好,千万别理那个姓云的小子,小小年纪一身戾气。现在仙界义兄弟可以有千千万万个,道侣却是独一无二的,一定要谨慎小心。”

雪怀笑出了声“他又不喜欢我。爹,您别替我自作多情了,赶快看着火,你手里那把剑要熔歪了。”

不过这件小插曲却提醒了雪怀,他想起要回家去看一看。

雪怀从小就生得好看,追求者如云。他去浮黎宫开设的兼圆幼儿园上学时,连最烈性高傲的凤凰族都放下身段,纷纷挤着圆滚滚、还不会化形的小身体啾啾地来找他玩。

后来再大些,回了仙洲,亦有络绎不绝的同龄人奉上青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送到家中的礼物、情信已经能够堆成山了。老翁一般会替他简单归一下类,如果是物件,就原样退回去。如果是信和锦囊,或者其他追求者花时间亲手做的东西,雪怀便会回一封简单的感谢信,和拒绝的意思一并转达。

雪怀回了家一趟,把这些东西处理好了,又取了一些他和他父亲的换洗衣物。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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