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素有“天下第一女神相”之称的许负,曾为魏王的小妾薄氏相了一面,说这薄氏:“日后能生下天子,成为天下第一贵母!”
许负的相术精准如神,凡经她看过的面相,还未有不应验的,故而备受世人膜拜。魏王豹听说自己的小妾薄姬,竟然能生出“未来天子”,登时喜出望外。他心觉得,既然薄姬生的儿子是天子,而她是自己的妻子,她当然只能生出自己的儿子来。既然,他的儿子能做天子,他岂不是也当有“天子”之命?
此前并无立正室的魏王豹,当即便赐封薄姬为“国夫人”,更发誓会善待她。
莫紫嫣知道历史上有“许负为薄姬相面”一事,但史籍中并无对此事明确的时间记载。只不过前几日,项羽宴请各路诸侯与章邯和解的宴会上,各路诸侯入宴时,侍者对来人一一报名时,见到魏王及身旁的女子,所报的是:“魏王,魏王夫人到”。紫嫣又听说魏王豹一直无正妻,却突然将自己的小妾封为了国夫人,便大概猜到受封之人应该就是薄氏。
也正是因为知道魏豹不会废掉薄氏的“正室”之位,才要给陈平出这道难题。
此话一出,着实让陈平很为难。身为魏王谋士,他若不能替魏王办成此事,这谋士要来何用?而且此事传扬出去,必会让世人看轻他的能力,以后在列国间便没有“用谋之地”。可项羽夫人的话中带着暗示:绝不能让虞姬做小。
这下他难办了……
这还是自他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一边,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项羽,列国诸侯都甘愿屈居其下;一边,是自己现今的君主魏王。
那日在楚营内,项羽将自己的外袍披在紫嫣身上,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份浓浓爱意,那份丝毫不避讳世人的甜蜜和怜惜,陈平是看得清清楚楚。今日,他更看到,这一只小狗都能被当作“公子”一般,可见这项羽对他夫人的宠爱,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果得罪了项羽夫人,她若吹起枕边风,项羽要踏平魏国,那简直易如反掌。魏王复国都还是向楚国借的兵,魏王跟项羽的实力相比,就好比是鸡子和巨石的差距,魏国若灭了,他身为谋士也只能随主而亡。何况,陈平在魏国近两年的时间,魏王咎和魏王豹都不是贤明的君主,也根本不重视谋士的重要性。
两利相权取其重。良禽择木而栖,既然在魏国不被赏识,不如另择明君。
至于许负为薄夫人相面之说,陈平虽不及许负那般天生神算,但对面相之学也略通一二。他曾观薄夫人面相,也的确是大富大贵的命相,但今日他近观紫嫣面相,富贵荣华却远在薄夫人之上,如果说此二女都有旺夫之命的话,那把赌注压在紫嫣身上,显然让陈平更有把握。
不如就追随项羽吧,若在项羽身边谋个一官半职,或许更有所作为,陈平心道。
“敢问夫人,是否要陈平为虞姬姑娘谋一个魏国的“国夫人”之位?”陈平拱手问道。
陈平这话让紫嫣的心一霎间愕然,难道陈平真的能有这样的能力和谋略吗?如果他当真就能有办法让魏王豹废掉薄氏,而娶虞姬为正室,那该如何是好?
想起方才虞姬充满信任的眼神,紫嫣知道自己不能赌。有她到来的这个时代,还能如历史的发展一样吗?几个月前,涉间因她而举火自焚,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如今,若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挤占了虞姬的位置,而让她嫁给了魏王豹,那她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绝不能让陈平促成此事!
“哦?陈大人难道能让许负,也为虞姬相一次面,让魏王认为虞姬能生出比天子还尊贵的儿子?还是大人要逆天而行,让魏王废了未来天子的母亲薄氏?”紫嫣严肃的面上,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神秘。
“这……”
如果说陈平方才的回答,让紫嫣有霎那间“惊讶”的话,那么紫嫣的问话,简直让陈平“惊吓”地连连后退了两步。
天下间知道许负为薄夫人相面,“薄夫人是天子之母”这件事的,据陈平所知不超过四个,分别是:许负,魏王豹,薄夫人,还有他陈平。可即便是他,也是在那日许负走后,魏王豹兴奋的忘乎所以,喝得大醉后,拉着他“谋划天下大事”时,才不小心透露的。
可这项羽夫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她有通晓人心的本事……
那许负,可是连秦始皇都敬重三分的神女。陈平自知,他断断请不来许负让他在魏王豹面前改口,也不可能诳言虞姬也能做“天子之母”。何况,懂得相面之人,自是尊重神灵,无论是许负还是陈平,又怎么敢违背天意,逆天而行?骗了魏王豹倒好说,可是得罪了未来的“天子之母”,那就太不好说了。
被莫紫嫣这样一问,陈平是承认有“天子之母”这件事,还是不承认呢?陈平左右为难。如今,项羽虽未“称王”,但其地位却已在列国诸王之上,称王之心势不可挡。他若承认魏王的妻子是天子之母,等于为魏王招来了杀身之祸;若是不承认,等同于欺瞒项羽,那无异于“欺君之罪”。
不知是天太热,还是陈平心里紧张,他的鬓角处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作揖的双手,竟是有些颤颤抖抖:“夫人……在下实在不知夫人所言何意?还望夫人明示。”
陈平嘴上说是“不明所以”,可他尽力掩饰的慌张神色和颤抖的双手,落在了懂得察言观色的紫嫣眼中,她瞬间看出了他的伪装——他分明就是知道此事的利害关系。
莫紫嫣微一挑眉,笑看着陈平,很自然的转了话题,算是给了陈平一个大大的台阶:“连理之缘,贵在彼此钟情,才能幸福美满。若是襄王有梦而神女无心,岂不辜负了对方的情意?陈大人,您说是吗?”
陈平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鬓角处的汗珠,谨慎地回道:“夫人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