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上,华灯高盏。
摇曳的炬火灯下,主座上的男子,天姿尊贵,气宇华世。
他身着一袭黑色绣金的锦绣华服,腰扎宝蓝色宽丝带,带中镶翡翠,肋下佩龙纹墨羽剑,足下一双黑色金底朝靴。
如墨一般的黑发直泄而下,为那张风华绝代到令人目眩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神秘。那一张因连年征战而晒出的漂亮的古铜色肌肤,非但不能减去他的骁武,却为那如刀刻一般的五官,更增风采。他龙眉入鬓,虎目生威,英挺的俊鼻下,更衬一双绝美的双唇;尤是那双幽暗深邃的冰眸,透着几乎让女人多看一眼便能窒息的邪魅,却又兼具让男人胆寒而不敢直视的冷傲。
眼角眉梢自隐着一股孤冷的霸气!
安坐于上位,凛凛之威,尽显一派无与伦比的王者之气!
主座之侧的女子,一袭金色绫罗曳地长裙,飞袖飘飘,宽大的领口,将那皓白如雪的玉肌,映得桃花含羞;水蓝色的丝带轻拢腰身,映得身姿摇曳多娇。扇形的金饰环在额间,直垂于眉心,映得脸庞标致绝伦;两侧四支金簪斜插,墨发如瀑直垂过腰心;黛色蛾眉与雪额互映,宛如水墨画里一泓秋水之后遥远的连山;那蝉翼一般的美睫之下,似眯还睁的双眸,瞳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嵌着缕缕柔波,真正是秀鼻挺翘,唇红齿皓。
真是一张美到令世间男子,都无法错开目光的姣颜。平静却冰冷的面上虽无一丝笑意,却更加让人沉醉流连。
静坐于主座之侧,气雅超凡,竟似那瑶池天宫走出的仙子,指引着世间的凡尘。
刘邦正在愣神之际,张良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在案几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他方才敛回几乎忘魂的目光。
“今,暴秦已灭,各路诸侯随我进入关中,又与沛公在鸿门相见,大家兄弟重聚于此,定要开怀畅饮。”项羽举起酒樽,敬向在座众人。
众人亦举起酒樽,再次齐声言道:“谢上将军。”
待众人满饮一樽之后,张良向刘邦暗暗传了个眼色,示意他说几句恭维之话,刘邦心领神会地将盛满酒的酒樽举起,便站起身来。
哪知刘邦刚欲开口说话,不想,对面的范增仿佛是时刻紧盯着自己一般,竟也手举着酒樽站了起来。
鼻中冷冷的发出一道“哼”声,那范增却已是先开了口,便听他高声道:“灭暴秦,上将军厥功至伟!”
刘邦尴尬地站在那里,可既然范增先开了口,他也只能等范增说完之后,自己再敬酒。
刘邦能明显地感觉到,范增那一个轻蔑的眼神冷冷地抛了过来,之后便听道:“可偏就有人自不量力,打了几个残兵弱将,侥幸先入关中,就做起了‘王关中’的春秋大梦。”
刘邦心底一凛,范增这话字字句句皆是直指自己,又见那范增一樽酒饮尽,却将酒樽重重地放在案几上。
而此时刘邦举在手中的酒,原本是要敬项羽的,若是就这么放下酒直接回范增的话,显然是对项羽不敬,刘邦便道:“属下敬上将军,愿上将军洪福齐天。”
项羽举起酒樽淡淡一笑,便见刘邦将一樽酒一饮而下。
待一樽酒下肚,刘邦顿时觉得提了不少胆气,便道:“方才,范老军师说,有人想做‘关中王’。我刘邦不才,倒要看看谁——敢?!谁敢有此悖逆犯上的贪念,我刘邦第一个不饶他!”
“哼哼!”亚父心道,这刘邦果真是个无赖啊,明明说的就是他刘邦,他还能装作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动那了“贪念”的倒是别人一般!
“越想要隐瞒,却越是能暴露。”亚父嗤笑一声,便继续道:“上将军夫人曾与老夫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讲的是,有人得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却怕人惦记,便将那宝贝埋于地下,可还是不放心,便在一旁立个牌子,上面写着‘此地无巨宝’。依老夫看,这故事的原形应该就是你沛公吧?”
亚父的意思就是说,你明明觊觎关中称王,却怕别人知道,从而将本来想据为己有的东西,都退了回去,装作没有动过,但其实你的心思,大家早已经看明白了。
“让范老军师见笑了,刘邦不才,素来不懂舞文弄墨,老军师这故事我此前也不曾听过。但刘邦知道,除灭暴秦,上将军乃无可争议的天下首功!”刘邦道。
“好!巨鹿一战,天下诸侯皆尊我主为‘上将军’。既然沛公也说我上将军居功至伟,如今既已入关,那依沛公之意,可是我上将军,乃名副其实之‘关中王’?”亚父直直地看向刘邦,那眼神满是阴冷的敌意。
刘邦这下看明白了,敢情这范增是下了个套,让自己来钻。平心而论,他如何能心甘情愿对项羽俯首称臣?就算让出“关中之王”,那也要怀王亲自下旨。况且,在他心里,始终都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怀王能为他主持公道,下旨让自己做关中王。如今范增把这个问题抛给他,逼着他当着天下诸侯承认这关中是项羽的?
刘邦的余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了一眼主座上的那人,便见那人面无表情的靠在椅背上,手中端着酒樽,搭在扶手上,分明就是在等他的回答。几年不见他已大显王者之风,那看似毫无表情的面上,却充斥着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心急之下,刘邦直觉得额鬓的汗涔涔直往外冒。
四下一片沉寂,本是宴席,却充斥着一股阴冷得令人窒息的杀气。
对面、身后、这满座的楚军,个个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刘邦。仿佛他的回答稍有差池,就能被抓住把柄,致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怎么?沛公看上去,很是口不对心!”亚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击溃对方心理防线的机会。
此种形式之下,即使明知那是个“套”,刘邦却也不得不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