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逃出匈奴人的包围,以及莫紫嫣清醒一事,都让刘邦为之大喜。
在汉军被匈奴军困于白登山上的时候,当陈平告诉刘邦“皇后娘娘醒来”的消息,他虽然也有一瞬间的喜悦,可当时身陷险境的老皇帝,已是命悬一线,那种惊喜很快就被巨大的危险和无助感吞没。
然而,当他得知皇后不但醒了,还派空灵子送来解救汉军脱险的妙计,那一刻的刘邦才真正是士气大振。
白登之围被解,莫紫嫣功不可没。此前因为她的失心疯,刘邦虽将她封做皇后,却始终没有举行册封大典。这次回宫,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住大汉皇帝封后的决心。
与此同时,刘邦在回栎阳宫的路上,为韩信迟迟不发出援兵、以至于害他差点在白登山断送性命之事耿耿于怀。他越想越气,有人趁机告发:韩信有谋反之心,故而才迟迟不肯出兵援救陛下。
刘邦闻言大怒,想要杀韩信。
然而,当初项羽自刎乌江,汉朝初见,刘邦夺了韩信的兵权,把他从齐王改封为楚王。如今想要杀他,刘邦一方面忌惮韩信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担心这样杀掉功臣会落下口实。陈平便献计让刘邦以“巡行”为由,装作去游览楚国名地“云梦泽”。
陈平提议,让刘邦在“陈州”之地会见各路诸侯。陈州,地处楚国西边界,韩信一旦接到皇帝出游的消息,在他的封地上,他必然会前来谒见天子。到时候,就可以将他抓起来,这样则可避免两军交战。
刘邦觉得此计甚妙,遂采用陈平的计策,告知天下诸侯:皇帝要出外巡视会见各国诸侯,通知诸侯们到陈州相会。
韩信接到汉国使者的诏书,知道皇上要来楚地。担心刘邦会清算他“未赴约攻打匈奴”一事,便与众臣商议对策。韩信的臣子们都觉得刘邦多疑,在其做“汉王”时,就夺过韩信的兵权,垓下灭掉西楚国后,又一次夺掉他的兵权,完全是忌惮他的实力,丝毫不念及他为大汉立下的赫赫战功。
韩信的臣子们,因而建议韩信起兵谋反。
然而,韩信却固执的认为自己并无犯罪,也无谋反之心,便想去谒见刘邦,将事情解释清楚。但其生性矛盾的性格,又怕此次赴会真如他的臣子所言,刘邦会以此来治他的罪,所以踟蹰不定。
这时,有人向韩信建议,皇帝素来忌惮西楚霸王,即使他死了,也不肯放过他的旧势力,才会派人全天下缉杀故楚国的旧将钟离昧和季布。钟离昧于两年前投奔韩信,如果韩信能杀了钟离昧,将他的人头献给皇上,皇上必定会相信韩信的忠心,也就不会再怀疑他有谋反之心了。
暗夜清冷。
一弯皎洁的月辉,为楚国下邳的楚王宫,镀了一层柔白色的戎装。
那圣洁的月色,美得凄迷,更将一袭淡青色长袍的男子,映得朗朗无双。在微微的酒熏之下,他幽幽吹响了手中的那管紫竹箫。
箫声婉约,似含着述之不尽的苦闷与无奈;却又那般凄美,仿佛对世间的什么,有着深深地眷恋。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一曲箫声奏毕,紧跟着是一串响亮的掌声。
那吹箫的男子,闻声旋身回眸。他长身而立,一张温润如璞的俊容,不经雕饰,却没有什么能掩饰他逸尘的丰采。那“君子兰”般淡然超凡的气雅,和朗朗双眸,正如他的一生那般光明、忠勇而坚毅。
那鼓掌之人亦是微醉,晃悠着身子朝着吹箫男子走了过去,顺手搭上了男子的肩:“箫声寄情,想不到昧兄的箫声吹得如此优美动听。”
钟离昧垂首淡淡一笑:“信兄莫笑,不过是闲来无事吹着玩的,比起项王可真是天地之差。”
钟离昧说完“项王”二字时,二人的面色便同时僵住。
不多时,二人又开始把酒言欢,回想着从初识到共同抗秦,到后来各为其主战场厮杀,再到如今的相聚,竟已是十年匆匆,弹指而过。
大汉得建后,韩信被刘邦封为“楚王”,西楚国灭,钟离昧投奔于韩信。这两年来,韩信特例,不许钟离昧称他为“大王”,二人便仍以兄弟相称。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曾经的君王,知己,亲人,兄弟,或分离,或故去……
太多的生离死别,淡漠了人间的悲喜。然而住在心间的人,每每想起,总会牵起心底最深的记挂。
钟离昧与韩信脸颊双双染上泛红醉意,二人竟同时想到多年前彭城的那个夜晚。
那日与今日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一样同在楚地,一样的两人,一样的风清月明,一样的把酒言欢。所不同的是,彼时是在钟离昧的将军府上,还不同的是,彼时的韩信酒醉之时,眼眸和心底一片混沌……
而今日,他脸上醉了,眼睛和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更不同的是,当年钟离昧是在帮他,今日,他韩信却是……
想到这儿,韩信黑眸不禁雾气氤氲,眼白泛红。
只是钟离昧全然交托信任,未曾察觉韩信情绪上的变化,依旧肆意享受着一场酒醉之后,身体和心底的麻木带来的片刻宁静。
良久,韩信用力抬了抬那因为微醉而紧皱的双眉,低声道:“昧兄,皇上可能要杀我……”
钟离昧一怔,聪慧如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却没想到,刘邦动手这样快:“刘邦要杀你?你为他打下大汉江山,他竟要杀你?”
韩信苦笑着摇一摇头:“此前皇上出征匈奴,向我调兵,我没有出兵相救,以至他被围困白登山差点死在匈奴人手中……可那,并非是我不想出兵,是因为我无兵可出啊……”
韩信举起一樽酒,仰头一饮而尽,酒入喉咙,仿佛有无尽的苦涩穿肠而过:“垓下之战结束后,皇上就夺了我的兵权,又把我的封地从齐国改封到了楚国。楚国,那是项王的天下,楚国百姓都对我深恶痛绝,你也看到了,我在楚国根本征不到多少兵卒……”
“呵……”钟离昧冷笑一声,仿佛如韩信这样的大汉“功臣”,能有今日的结局,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当年夫人早就预言过:狡兔死,猎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项王已去,刘邦又怎么会留下对他有威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