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嫣从与燕辰一起当班的侍卫处了解到,案发前燕辰去东永巷的原因。她相信此事绝非燕辰所为,可是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他。
莫紫嫣有些心烦,她直接将茶放在了案几上,没喝一口,便缓缓道:“他是为了引开那些猫儿,才凑巧经过。何况他根本不认识戚懿,又何来杀她的动机?如果想要女人,这皇宫之外,这长安城中,有多少女人任他挑选?以他的身手,又如何会杀了人,还留在现场?”
是啊,有那么多的疑点,表明这件事情根本不是燕辰所为。可是如果要为燕辰正名,就必须要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办法验证戚懿身体上残存的男人液体,并非燕辰所为,更没有现代的指纹验证技术。
“夫人,方才季布将军来过。”小雅道。
“哦?为什么不带他来见我?”莫紫嫣微微凝眉:“或许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呢?”
“是季将军说不要惊扰夫人,他只让小雅带话就好。”小雅道。
莫紫嫣讶然问道:“什么话?”
小雅沉声道:“季将军说,在这个世上,任何人能犯JIAN/YIN罪,可唯独燕辰不会;燕辰对他深爱的女子的感情,就如同……项王对夫人的感情。”
“咣当——”
案几上的茶盏,被女人慌乱地打翻了。
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手背上,登时泛起一片透明的水泡。
“夫人……”小雅惊呼一声,抬起紫嫣的手不停地吹气,口中大唤道:“来人啊,快去拿烫伤膏。”
须臾,侍女拿着救急药箱急急地跑进来,小雅取出烫伤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紫嫣手臂上那些红肿起泡的地方。
“娘娘,您忍一忍。”
小雅轻轻地涂抹着药膏,却并没有发现,从烫伤到现在,女人好像完全忘记了疼痛。
她脑海里一直反复着季布的话:燕辰对他深爱的女子的感情,就如同项王对夫人的感情。
直到侍女退下,小雅才轻轻地唤道:“夫人,夫人……”
女人缓缓收回沉思,然而,静默良久的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雅,告诉季布,速救出燕辰。”
小雅有些怔然地看着莫紫嫣:“夫人的意思是?”
莫紫嫣站起来,在大殿中不安地踱步:“如果此事是有人存心陷害,燕辰若呆在廷尉府,只怕会凶多吉少。能在后宫禁地杀掉戚懿的人,必然也有办法将手段伸入廷尉府的大牢,我怕事情根本等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明白了。”小雅匆忙地转身,身后再次传来女人的叮嘱:“告诉季布,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将燕辰救出来。”
莫紫嫣身为大汉太后,今日又与刘盈几乎决裂,在公然的条件下,她不能贸然出手相救,但是她的意思,却是让季布即使用非正常的手段,也要将燕辰救出去。然后,她必然会全力保住他们。
尽管莫紫嫣在最短的时间,最快地意识到危机,尽管她闻到了带着血腥的阴谋的味道,在明白无法公然取得证据救出燕辰的时候,她决定让季布出手救人。哪怕,违背汉律。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帝都的廷尉府囚牢内,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冷月孤寂,长风从囚牢顶端细小的窗子上吹下来,像刀子一般刮过男人鲜血淋漓的伤口。
男人盘膝静坐在地上,墨染的长发凌乱地披着,汨汨流出的鲜血浸染了他白色的囚衣,流向身下干枯的稻草上。
然而,刚刚才受过重刑的他,闭着双目靠在身后冰冷的墙面上,不知道这个男人拥有怎样强大的意志和坚强的忍耐力,沉静的面色上竟看不出一丝痛苦。
就在一个时辰前,在他的身上经历了一场黑暗的酷刑。
上面下命,无论何种方法,三日之内,必要审出结果。男人身上的这些伤,便是廷尉府的官员为了快速结案,在最短的时间内逼他认罪,使出的屈打成招的酷刑。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鞭刑、烙刑,这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酷刑,都无法撬开这个男人坚硬的牙关,无法让他屈打成招。
刑到最后,这些刑部大牢的人,竟然有些心虚。他们暗中议论着,或许这燕校尉真的是冤枉的吧?真的只是在事发之时,正在太后寝殿当班守夜的他,只是听到猫声,要去引开那些猫儿,才碰巧经过永巷的那个事发地。
可是,谁让他倒霉呢?谁让要他死的人是皇上呢?上面已经有人暗中传话了,说是皇上的旨意,就是他燕辰做的。廷尉府要做的,只是让他认罪,给太后一个交代即可,而且规定的期限,是三日之内必须将此案了结。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第三日一到,倘若燕辰还不认罪,那就只好强硬画押,再拉去刑场行刑。
可是,面对这男人一张面不改色的脸,面对他宁折不弯的一身傲骨,这些人却有些不忍心了。只希望他能识时务,早点认罪,少受点皮肉之苦。
囚室的过道里,突然响起急速的脚步声,男人的眉头轻轻一蹙。曾经征战天下的王者,听觉上的辨识度,几乎可以准确到不差分毫。
来人正是季布和樊伊人。
“季大人,樊大小姐,您二位可得快一点啊,属下也是冒着风险的。”
樊伊人冷冷地瞪眼,怒斥一声:“行了,一袋金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狱官有些为难地道:“这事搁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如今即便是金子,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收啊。”
“是吗?”樊伊人冷哼一声:“那得罪了我爹,你觉得会不会死得更快呢?”
季布走过来,轻轻颌首道:“老弟放心,我们只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太久的。”
“是,是,那劳烦二位抓紧时间,别让小的太为难。”
“知道了。”季布道。
待监狱官走后,季布和樊伊人快速进入囚室。光线很暗,囚室黑漆漆的一片,四下里还有发霉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季布手中的烛火,映照出端坐在地上的男人一张坚毅的面容。烛火渐渐近了,男人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清晰地暴露在季布和樊伊人的面前。
季布两步上前,俯身蹲在男人的面前,他皱着眉从外观判断男人的伤势,却忍不住哽咽道:“兄弟,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燕辰缓缓地睁开双眸,对着季布点了点头,沉声宽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你骗得了谁啊?”樊伊人呜呜就哭了起来,边哭边从身上掏出金疮药:“还好我带了药来,我为你上药。”
“我来吧。”季布将蜡烛交在樊伊人手上,接过她手中的药瓶,然后拔出塞子的时候,说道:“兄弟,忍一忍。”
季布将燕辰的上衣轻轻拨开,一点一点将药粉撒在他胸前、背后、胳膊的伤口上,皮肤被打的爆裂外翻,露出猩红的肉。胸前和背后,更有烙刑之下被烫焦的伤口,鲜血不停地淌出。那些药涂在伤口上,必定会有剧烈烧灼的痛感,可是男人从始至终不吭一声,他闭着眼睛,好似一樽雕塑,眉目不蹙。
可是,他越是隐忍,越是坚强,樊伊人却越是看不下去了,眼泪哗哗地落下来。
她哭着道:“这帮混蛋!竟然对你动用私刑,还下这么重的手!我回去就告诉太后姨娘!”
“不可以……”燕辰突然睁开眼睛,摇头道:“不可以告诉她,绝对不可以!”
樊伊人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燕辰在听到太后姨娘的时候,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为什么不可以?”樊伊人定定地看着燕辰,说道:“燕辰,你这个傻子!如果你早点同意跟我的婚事,就没有人敢再动你,他们就是欺负你宫中无人,又无势力。”
“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季布道。
“我就是要说!”樊伊人道:“燕辰,我与你成亲的约定依然有效,如果我们成亲,你成了大汉国第一忠将的女婿,就不会有人再怀疑你,再敢陷害你了,皇上和太后姨娘都会网开一面的。”
见燕辰一直不语,樊伊人上前一步,轻轻地跪了下来,想要搂住男人,却发现遍体鳞伤的男人,没有一处地方是她敢去碰触的:“燕辰,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樊伊人从未这样求过谁,也绝不是舔着脸要你娶我,可是我现在求求你,求你答应我,好吗?”
燕辰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樊伊人,褪去一闪而过的沉重光芒,他突然微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道:“樊姑娘,谢谢你,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劳烦你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季布说。”
“你说的是真的吗?”樊伊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是燕辰第一次对她笑,凌乱的墨发下,他却依旧笑的那么迷人。
“你?”樊伊人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会考虑吗?如果我们成亲,我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真的。”燕辰道。
“好,那我到外面帮你们守着。”樊伊人起身走向囚牢门口,又突然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男人:“燕辰,我会等你,等你娶我。”
燕辰没有说话,仍旧是淡淡地笑了笑。
待樊伊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燕辰凝重地看着季布,极低的声音问道:“她怎么样?”
季布严肃地看着他,回道:“是她让我来,救你出去。”
“什么?”燕辰的眉心深深地凝起,摇头道:“我不能走。”
“你疯了吗?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等死吗?”季布急道:“这摆明就是死局!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走!”燕辰郑重地道:“兄弟,有人要害我,就说明她也处在危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