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琉璃,泛起金黄一片。
山间婉转而悠扬的鸟叫声,最先唤醒了沉睡中的美人。
阳光穿过高山的云雾,透过顶上的洞眼,柔柔地照进来,洒进光华一片。雪白的貂皮毯子上,男人还在睡着,睡的香甜而满足。他的唇形极好看,饱满而性感,浓密长长的睫毛,深邃的眉骨,无不在诠释着这个男人霸气而坚毅的性格。
莫紫嫣早就醒了,却一动不动,她太怕会吵醒他的美梦,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男人的臂弯里。一整晚,她都在他的怀抱里,担心他的胳膊会被自己压的酸麻,她几次试图出来,却发现男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这样紧紧地搂着她、紧握着她的手,她根本抽离不出。
他睡得很香,很甜,很沉。
十年来,他第一次睡得那么幸福,那么满足。便是这样安静地睡着,也难掩幸福的神色。
他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那么熟悉;每一寸肌肤,都那么熟悉。
阳光普照在他与她蜿蜒交织的长发上,她突然就想起了许多年以前,在霸王宫的那个早上。
那日他醒来,却见她正情意绵绵地看着自己。
而她的发丝,便是这样,与他的墨发盘旋缠绕。他懒懒地张开双臂,将她搂入怀中,她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绵匀的呼吸让她无比踏实,无比恋眷,就是此刻这样的感觉。心之所安,才是家;而能让心安之人,才是爱。
犹记得,那一日在霸王宫醒来的清晨,他双手拿起两束发丝,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知道为何,夫妻叫做‘结发’吗?”
“嗯?”她轻轻地回应着,等待着男人为她解答。
“喏……”他的目光落在二人紧密相缠的发丝上,轻声道:“就是这样,才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是啊,结发夫妻,白首不相离,便是两个人要永远的同心同行,手握着手,肩并着肩,一起闯过这世间所有的风风雨雨,一路相携到老、终此一生。
……
“嫣儿……”
男人睁开眼眸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叫着她的名字。在确定她仍然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才放下心,搂着她的力度也更加紧了,俯过身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初醒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迷人:“什么时候醒的,为何不叫醒我呢?”
莫紫嫣轻轻地往他怀里贴了贴:“舍不得。”
“傻瓜,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男人温热的唇,贴着她的额头,温声道:“我知道你放不下盈儿,而让他现在就接受我,也实在是强人所难。就这样带你走,你我都放心不下,所以,我们只有为他把路铺好。”
“嗯。”她轻轻地点头,轻轻地应声,手臂却紧紧抱着他的腰身。
他继续温言道:“如果可以让薄姬母子接受我,我会在代国训练一支强兵,若将来你和盈儿在汉宫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带着军队来救你们。”
“嗯。”
能在莫紫嫣身边潜伏,并能自由出入汉宫,又有这等手段嫁祸给燕辰的人,一定不是握有兵权,就是在宫中的势力极高,权利覆盖极其深广。
昨夜,一夜缠绵之后,他们谈了许多。
在相认之前,他原本是要带着她远走高飞的。可是昨晚冷静下来,他们一起理智地分析了当前的情况,最终改变了决定。
那个背后的黑手,能在皇宫之中暗中地操控这一切,说明她和盈儿的身边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她才吩咐廷尉府彻查戚懿一事,刘盈便得知消息,将戚懿背回了东永巷,而戚懿当晚就死了。
事发后,莫紫嫣曾怀疑过灌婴,怀疑过夏侯婴,他们是曾经与戚懿走得最近的臣子,当初是他们力排众议,要扶持刘如意继承皇位。后来,戚懿被禁足永巷,这两个人也都暗中去探望过她。莫紫嫣怀疑,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共同利益没有达成,戚懿又握有二人的把柄,他们中的某人,担心廷尉府的这次彻查,戚懿会咬出实情,才将她杀人灭口。
当然,她也怀疑过周勃和陈平这两位左右丞相,他们在朝中势力最大,威望也最高。
不过,这些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如果,燕辰就这么带着她远走高飞,大汉朝中必定风起云涌,若被奸人操控,莫说江山易主,苍生泯灭,刘盈第一个就会遭到暗害。
而且,大汉皇后与人私奔了,就算逃到天边,大汉也会倾全国之力缉拿他们。到时候,就算燕辰功夫再强,带着她,也不可能次次逃过追杀。
更重要的是,对于刘盈那个孩子,燕辰和莫紫嫣始终都存有深深地愧疚。那个孩子天性纯善,却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让他背负了太多的负担,从小就没有在母亲身边得到过温暖的爱。
对于他,燕辰不仅仅是爱屋及乌,还有更多的内疚。所以,即使这次的事件,蒙蔽了孩子的眼睛,可是他们并不怪他。
也所以,他们决定,联手将宫中隐藏的幕后黑手抓出来。
作为刘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们即使要走,也要铲除朝中这样强大的黑手,为刘盈扫平障碍,清除所有的危险,为他把江山打的更加稳固,让他有独立撑起天下的能力。
当然,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也就意味着可以还燕辰清白,若是再能取得孩子的理解,他们也会走的更安心。
如今的天下,虽然早已不是楚国的天下,不再是项氏江山。然而,他当年十八封诸侯,十九分天下,便是希望有一天可以一统江山,还黎民万世安定。
如今,坐拥天下的是他女人的儿子,对于他来说,非但不会遗憾,如果刘盈能完成他的心愿,让苍生太平,他也会开心和欣慰。
这个孩子天资聪颖,缺少的只是历练,等到他一旦开窍,有能力独自撑起江山。到那时,他便可以带着他的女人一起离开,了无牵挂地归隐,从此再不过问世事。
可是,燕辰现在是朝廷的通缉犯,莫紫嫣显然不能带他回朝。
分别,只是短暂的。
他们商定,让项羽继续以燕辰的身份远离长安城,而天下之大,若终身逃匿,那不是项羽的个性所为,也不是莫紫嫣的个性。
以他的能力,女人相信,她的男人能一剑灭秦,能号令诸侯,便能撑起更大的天下。
代国,是他们商议燕辰未来短暂的落足与崛起之地。
莫紫嫣做皇后的期间,从来没有为难过薄姬和她的儿子刘恒,在刘邦驾崩后,又派人将薄姬母子平安送往代国封地。
燕辰去到代国,应该是最安全的。
……
这个山洞里,所有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们在山上开开心心地过了三日。
这三日,他们一起打果子,一起在翠华山的后山深处游玩,一起下棋,一起做饭,一起吃,一起睡,寸步不离。
莫紫嫣还带着燕辰偷偷回了一次灵安观,他们私下里祭拜了空灵子道长。
星月长空,幽幽深潭,清澈的潭水,倒映出一对恋人俊美的脸。
男人拥抱着怀中的女人,看着水中的圆月和他们的影子,突然问道:“嫣儿,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怕吗?”
“我会想你,会很想很想你。”莫紫嫣的手握住环抱着自己的男人手臂:“可是我不会怕,因为我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是心灵相通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嗯,”他转过她的身子,深邃的眼眸锁定在她的脸上:“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跟你和季布联系,一有事情,我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我知道。”
一整晚女人的情绪都不高,这会儿竟是把头垂的很低,燕辰轻轻拂过她鬓角凌乱的碎发,轻轻抬起她有些忧伤的小脸:“舍不得我?”
“你少臭美,我才没有。”她突然转身就要远离他,却被他一把拉回怀中。
他抱着她,俯在她的肩头,缓缓地沉声道:“嫣儿,这些年,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是我不好,让你承受了那么多……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你要学会放下,知道吗?把一切都交给我,我是你的丈夫,让我为你扛。”
她眼睛一湿,心头一点点暖起来,可是鼻子酸酸地,还是不争气地落下眼泪。这些年,她不是不会痛不会累,是为了他当年在乌江诀别时的那番话,因为她生命里流淌着他的血液,才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她为了报仇,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生活。
因为他,那座曾经被冰冻的废墟,终于开始一点一滴地融化,终于开始有了生命的温度。
而能重新燃起她生命的,终究只有他一个。
他已非当年横空出世的贵族少年,已非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时间,永固了他们相爱的心,却将男人磨砺的更加坚毅与睿智。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一生中最黄金、也最成熟,最具魅力的时期。何况,他有太多与生俱来,让任何女人都难以抗拒的魔力。
再坚强与智慧的女人,面对与所爱的男人分离,也会有不安。他要去代国了,她却不能时刻守在他身边。
竟是不知为何,想起明日他们就要分别,她就有些心烦意乱。
“你,”她偷偷擦掉眼泪,突然转过身子,隐藏起内心的小情绪:“你去了代国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他的双臂,再次从身后有力地环住她的腰身。
男人的唇,轻轻落在她的耳畔,柔软的声音撩拨着心底的涟漪:“好舍不得离开你,但是我不走,宫里的黑手就不会放松戒备,不会露出马脚,我们找不到真凶,盈儿就不能原谅和相信我。若一旦你们遇到危机,我一身之力,难以对抗整个汉军,所以我必须为你们争取一切力量。”
女人轻轻地道:“我懂。”
“只是……”男人突然臂力发紧:“不许给任何男人留有念想,我再也受不了别人对你有非分之想!怎么连那个匈奴人,都敢觊觎你的美色?”
“喂!应该是我比较担心,才对吧?”女人突然转过头,皱眉道:“你连十几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呢。”
“啊!那不是我不放过她,是她不放过我啊!”
“你去了代国,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愿意一生相许呢……”
“我不会让你不放心,”燕辰突然捂住女人的小嘴:“我会每三日与季布飞鸽传书,向你报告我的情况,我们虽然在两个地方,但是只要你有危险,我一定第一时间回来救你。”
话语一顿,他道:“当然,公平起见,你也要随时把你的情况派人告诉我,最好连带着你的什么随身的物品啊,比如头发啊,香囊啊什么的,也都一并给我捎来,以抚慰你夫君的相思之苦……”
女人噗嗤一笑:“油嘴滑舌。”
“有吗?”他轻轻地吻着她雪白的脖颈,热气喷洒出一片暧昧:“你知道我有多不想跟你分开吗?有多期盼我们归隐田园,从此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吗?”
闻言,她突然有些伤感,沉声道:“只怕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朝朝夕夕相对,我每日粘着你,你还会嫌我烦吧。”
“哈!你这个没良心的傻丫头!”他当然听得出她的小情绪:“你夫君我,并不贪心,世间女子千千万,而我只要“唯一”的你。”
他将女人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胸口:“嫣儿,我喜欢被你粘着;喜欢你夫君前夫君后地叫个不停;喜欢你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小任性,喜欢你的小霸道,喜欢你的小忧郁,更喜欢你的不讲道理;喜欢的太多太多……这么多年,你对我的一片心意,莫说是经历过生死的我,便是当年失去你之时,我就已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