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 没有对与错(1 / 1)

直到小顺子看到前方匆匆赶来的太后和随行的仪仗队,才恍如看到了巨大的希望,小顺子在雪地里奔跑起来,跑到太后面前,“噗通”就跪了下去,颤声道:“太后,您快看看皇上吧,皇上他……”

莫紫嫣闻言,急迫地走向对面蹒跚的少年,脚下一滑,几乎一个不稳就要滑到,若不是小雅眼疾手快一直跟着,这一跤摔下去,也必是极重的:“太后,当心啊。”

“盈儿……”莫紫嫣顾不得其他,看着少年艰难的步履,心疼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在风中有丝丝地颤抖。

少年微微地抬起头,只见一身白色大氅的母后,在漫天的雪花飞舞中,恍若仙子的突然降临。然而,母后的美,对于他来说,为何比这寒冬的风雪,还要冰冷无情?

“盈儿,”莫紫嫣看向少年身上背着的惨白而僵硬的尸体,悲痛地轻叹一声:“孩子,放下吧。”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刘如意精神恍惚到如此严重,就这么绝食而死了?她赶忙示意身后的下人,去接过刘如意,却不料……

少年帝王冷冷地退后,仇恨的目光,将所有人隔绝开,他一字一顿地道:“谁都别碰朕!谁都别碰朕的皇弟……”

莫紫嫣微微一怔,轻轻上前一步,声音微哽:“盈儿,母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后也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如意已经死了,你这样背着他,他也不会回来了……”

少年闻言,突然冷冽地凝视着他的母后,深蹙的眉心有化不去的伤痛,半响,他缓缓地开口:“如意死了,我的皇弟死了……母后,你开心了吗?”

莫紫嫣喃喃地摇头:“盈儿,如意死了,也是母后不愿意看到的,母后会下旨按国礼厚葬他。”

“呵呵……”刘盈冷冷一笑,眼泪在眼底倔强地打转:“人都死了,还给他那些虚伪的葬礼,又有何用?!”

莫紫嫣沉痛地看着满目怨恨的少年,轻声道:“那你想如何做?你告诉母后,母后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是吗?那么母后认为,如意的死,是谁造成的?戚夫人惨死不明,又是谁杀的?如果我要杀人凶手偿命,母后能做到吗?!”

莫紫嫣身子陡然一震,再站稳时,只见少年身子一矮,缓缓地将身后冰凉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下。小顺子和另一个小太监,赶忙上前接过刘如意的尸体。

刘盈从怀中,冷冷地拽出一张带着血渍的白色绢帛,他木然地甩开,布帛在少年的手中冰冷地垂下。

上面的几个红色血字,刺眼地跃入女人的眼目——“太后欲杀吾”。

这是刘如意死前写的血书,这一年来,失去了母亲戚懿的依靠,刘如意几度精神恍惚,时常对身旁的下人们说,太后要杀他。

戚懿死后,莫紫嫣允许刘如意住在戚懿被废之前所居住的东永巷寝殿,也安排了下人们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后来,听闻他精神有些不正常,她便派太医去为他医治,可是刘如意却认为太医是太后派来毒害他的,他不肯吃太医的药,甚至偷偷地倒掉。最近几日,竟是连饭也不肯吃,说饭菜是太后下了毒的。

东永巷的那些下人们,从前就不喜欢这位年纪轻轻却极其狠辣的赵王,许多下人没少受过他“杀人游戏”的折磨和摧残,对他的照顾本就不尽心;加之,他总是疑神疑鬼地对所有人都防范着,还天天说“太后要杀他”,久而久之,下人们也只是象征性地给他送饭,却任由他自己发疯。

刘如意绝食多日,最终在这样冰雪交加的夜晚,恍恍惚惚,耗尽生命,气虚血亡。

早上刘盈来看他的时候,刘如意的身体早已冰凉、僵硬,巨大的内疚残噬着刘盈的心。他始终认为,是他没有成功杀死燕辰,为戚夫人报仇,才导致刘如意郁郁绝世而终。

刘盈冷冷地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复问道:“母后能让杀人凶手偿命吗?”

莫紫嫣看着刘盈手中的白色绢帛,那五个惨红的大字,突然让她觉得那么的无力。她的眉心紧紧地纠结着,眉间的梅花好似白雪中,受伤的落红。

她沉声道:“盈儿,你以为,如意是母后杀的?”

“呵呵,”少年帝王冷冷一笑:“如意自然不是母后亲手杀的,但若不是燕辰那个禽兽杀死了戚夫人,如意又岂会精神失常,绝食而死?而母后,却是纵容凶手逃脱之人。”

“盈儿……”莫紫嫣无力地闭上眼睛,缓缓沉声道:“在你眼里,母后竟是这么残忍的人吗?”

少年帝王冷笑,幽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母亲:“除此之外,儿臣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能,让母后如此袒护那个杀人凶手!除非,他根本就是受了母后的旨意!”

“母后再说一次,戚懿的事情,与母后无关。”

刘盈定定地看着他的母亲,看了好久好久,自古以来,“母爱”都是世间最伟大的亲情的象征,可是为什么?他好像从来也没有从他母后的身上,感受到那份伟大的“母爱”。

“哈哈哈哈!”

少年突然笑了,苍白的面孔仰头望天,他笑得泪光凝定,冷风将鹅毛雪片送入他的口中,直灌到心肺,一片冰霜。

好久好久之后,少年从两个太监的手里接过刘如意,继续背在自己的身上,在所有人惊怔的目光中,决绝地转身。

“盈儿,盈儿……”

母后的声音,在身后一遍一遍地响起,可是那声音那般飘渺,好似被风雪吹的支离破碎。他背着身后的弟弟,一步一步,在雪中艰难地蹒跚着。渐渐地,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这漫天的风雪,一层一层地无情地打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闭塞了他的听力。

耳边的风,呼啸飞扬,鹅毛大雪漫天肆虐,不一会儿就吞没了少年那么深的足迹。莫紫嫣突然觉得她的喉咙发紧,却又无力地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雪幕无情地横亘在她们母子面前,少年最后转身的目光那般悲凄,分明带着怨毒的恨意。难道,真的是宿命轮回吗?当年,她对他亲生的父亲,又何尝不是这样浓烈的恨……

不想,今日,竟然轮到她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地恨她……

眼前突然一阵眩晕,漫天的雪白变成了一片漆黑。

莫紫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椒房殿的床榻上。

“夫人,您醒了?”小雅扶着她靠在床背上,递过来一杯温水:“喝点水吧。”

女人的喉咙发紧,唇色苍白,接过水盏却无心喝上一口:“我睡了很久吗?”

“夫人,您太累了,从昨晚睡到今儿早上。”小雅道。

“哦,”她淡淡地应声,突然想到:“不知道盈儿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

她说着,就掀开被子要下榻。

“夫人……”小雅上前扶住她,轻叹一声:“听说皇上昨日回去喝了好多的酒,只怕您这会儿去了,他也是听不进去的,不如让小雅去看看皇上吧。”

莫紫嫣疲惫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也好……”

小雅到达宣室殿外的时候,殿内一派歌舞升平,而少年帝王,却在不停给自己灌着酒。

看到太后身边最有位分的小雅姑姑来了,小顺子赶忙进殿禀报,不一会儿,一众歌舞姬都随着小顺子,鱼贯退了出去。

“姑姑,您请进吧。”小顺子躬着身子,将小雅请入了宣室殿。

小雅走进殿中,登时就闻到满殿的脂粉混合着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而少年帝王,却坐在地上,他背靠着床榻,脸上依稀可见泪痕、酒渍、风尘残留的狼藉,憔悴地让人心疼。

“皇上……”小雅轻轻地唤了一声。

少年闻言,通红的双眼,吃力地抬起,唇角僵硬地一笑:“雅姑姑……”

小雅走过去,跪伏在他的身旁,抽出绢帛擦着刘盈嘴上的酒渍:“皇上为何要喝这么多的酒呢?您不是最讨厌酒的吗?”

“呵呵,”少年摩挲着手中刚刚喝完的空酒樽,低头对着酒樽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苦涩地笑道:“从前,朕的确最讨厌这东西,不过现在,朕却觉得这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什么都忘了……”

“皇上……”小雅微微蹙眉,摇头问道:“皇上,是还在怪太后吗?戚夫人的死,真的跟太后无关啊。”

“无所谓了,即使不是母后所为,也是燕辰做的,不是吗?”少年帝王转头看向小雅,问道:“雅姑姑若是来为母后做说客的,那就请回吧。”

小雅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道:“皇上,您对太后的误会太深了。”

“是吗?”刘盈突然踉跄地起身,走到案几前为自己再斟一樽酒,沉声一笑道:“这么说,一切都是朕的错了。”

“有些事情,并没有对与错。”小雅走过去,站在少年的背后,缓缓道:“皇上,您愿意听小雅说说心里话吗?”

刘盈闻言,缓缓回过身子,凝定的眼神,落在小雅恳切的目光中。

小雅轻轻上前一步,握着少年的手臂,柔声道:“皇上,你愿意听小雅讲一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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